9岁诗人写欲望和爱情，先锋还是情色？

10月11日傍晚，李桂杰像往常一样把9岁儿子铁头新近完成的诗歌《欲望》上传到微博。她没想到，十多天后，这首诗会引来如潮的网络围观。
这个以铁头名义注册的微博开通于几年前，大部分时间由这位任《中国青年报》记者的母亲打理。那时，铁头还被调侃是年龄最小的大V，但自娱自乐的微博转发量一直非常有限。情况在10月27日改变，网上开始热转铁头这首《欲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欲望/啃骨头时候有种欲望/是我像一只狗那样疯狂/跟妈妈亲吻/欲望就变成婴儿”。小小年纪居然就会表达欲望，还写进了诗里。网友在微博上留言说简直“目瞪口呆”。
铁头更多的诗歌被找了出来。“我和姥姥没有爱情/她实在太老了/我和妈妈没有爱情/我只是喜欢她的奶子”（《爱情》），“我觉得妈妈就像只小贱猫/因为她 符合一只贱猫的所有标准”（《如果妈妈是只小贱猫就好了》）。这两首诗曾入选“2014中国诗歌排行榜”，还在今年的《诗歌月刊》发表，被诗评人认为先锋、实验性强。然而，网络上很多人看法却截然相反。有人认为，孩子诗歌中出现了与年龄不相符的语言，“妈妈的奶子”、“我的gun（枪）”这些表达都明显带有色情特征。
“他的诗超过了很多人对小孩的期许。”陷入舆论漩涡中的李桂杰在接受《第一财经日报》采访时强调，铁头写诗并非为了讨好大人，家长也充分尊重孩子的想法， 不限制他想写的内容。在铁头未进入课业压力更大的中学前，充分鼓励写诗主要是为了增加生命底色，让他学会关照社会，并有自己独特的表达方式。

铁头（梁爽 摄影）

“到阳光里去洗洗手”
虽然有意屏蔽了网友的负面看法，铁头还是通过好朋友知道了最近发生的事情。“很多人喷我的诗。他就冲上去留言说，你来咬我啊！你来咬我啊！”11月3日晚上，铁头笑嘻嘻地告诉妈妈，好朋友是如何在网上帮他仗义“骂架”。
这个有些微胖的四年级小男孩活泼调皮，学习成绩中等，并非典型意义上的“好学生”，但写的诗经常被老师在班上念。今年8月，清华大学出版社还给他出版了诗集《柳树是个臭小子》。这让他在“牛娃”云集的北京史家小学分校找到自信，并拥有一批铁杆小读者。
铁头的外公是作家，父母是新闻记者，妈妈李桂杰自己出版过《流行的冬》、《对视月光》等诗集。家里到处都是书，很少看电视，喜欢阅读和文学，是家庭成员自然不过的生活方式。
夕阳像什么？日常生活中，李桂杰经常这样启发铁头。答案可以不止一个，要天马行空新奇有趣，比如像保龄球，像楼上着火，总之，要有说出来“像被打了一样”的效果。过了几天，铁头告诉妈妈，夕阳像湖南老家带来的土鸡蛋，红中带黄，圆圆的，就像蛋壳打破后蛋黄滑进碗里的样子。
“在铁头成长过程中，李桂杰总是有意识地注意情调、氛围的营造，这是她非常与众不同的地方。”《中国青年报》原副社长谢湘这样评价。在她写的记载铁头成长的《好宝宝妈妈自己带》一书中，介绍了铁头的成长经历。为了让孩子懂得每个人都要有独处空间，很小就专门腾出一个抽屉让他放自己喜欢的玩具。幼儿园就近入学。空余时间不强迫他上各种兴趣班，而和父母一起亲近大自然……
滋养下的诗心，在4岁的一天清晨发了芽。铁头看着阳光从玻璃窗投射到地上，对妈妈说，阳光好干净，我想到阳光里面洗洗手。“这就是诗啊！”李桂杰至今还记得当时的欣喜，她告诉铁头。从这之后，铁头对诗歌有了朦胧的认识，随着阅读的增长，开始悟出诗是怎样一种表达。
6岁时，铁头完成人生第一首诗歌——《梦的颜色》，“一般的说/小孩子的梦/是五颜六色的/今天/我告诉妈妈/我的梦是没有颜色的/像北京的天/她死活也不肯相信”。

出版于今年8月的铁头诗集《柳树是个臭小子》

异常成熟异常天真
铁头喜欢美国作家谢尔·希尔弗斯坦1981年写作的童谣集《阁楼上的光》。在轻松宽容的家庭氛围下长大，他的诗歌也充满Uncle Shelby般的童趣、幽默。春天的柳树、结冰的小河、电梯里抱小狗的老人、贪吃的月亮，以及雅安地震、北京大雨、天津大爆炸，甚至爱情、欲望、结婚等在 大人看来不可思议的题材，都被他一一写到诗里。
“只要是生活中有趣的东西，都可以写成诗。”在诗歌网络走红之前，铁头接受过一次媒体采访，谈到写诗灵感所在。李桂杰自己也是诗人，但不对铁头的诗歌进行 修改和限制，更多是给予写诗技巧的启发，比如铺垫不够时，提醒他再加两个意象，结尾包袱甩得不够，得再改改才能让诗“立”起来。她和父亲都坚持，真正的诗 人是具有特殊语言天赋和写作才能的人，是根本培养不出来的。“铁头有自己的想法，我不可能取代他”。
循循善诱之下，铁头的诗明显进步。他在《原谅》中说：”春天来了/我去小溪边砸冰/把春天砸得头破血流直淌眼泪/到了花开的时候/它就把那些事儿忘了/真正原谅了我。”
早在6岁，他就思考过自由，“如果我是一头野生动物/四周没有猎人/我在森林里踩着夕阳/像神一样徘徊”。7岁时，雅安发生了7.0级地震，他写的《地震》被诗人周瑟瑟认为是“童年重要作品”：“如果/阳光/能拐个弯/就能/照亮/倒塌的房/寻找/他们/爱的孩子”。
“异常成熟，异常天真，可能这就是诗人。”李桂杰这样评价儿子。

11月1日新贴出的写给爷爷的诗

大胆写作引发争议
一天，李桂杰问铁头，今天写什么诗？铁头说要写一首《欲望》，“我一听，就觉得自己一下矮了一截，因为我9、10岁的时候可不会说这样的词。现在传媒发展和以前不一样，永远不要小看孩子接受信息的能力。他那样写《爱情》，我想那就是他眼中的爱情，是他的独特表达，应该尊重。”李桂杰这样回忆《欲望》的写作过程。
就是这份宽容，让铁头写出在网友看来“离经叛道”的《爱情》《欲望》《妈妈是只小贱猫就好了》等诗歌。“猫很贱/总是黏着我/猫像妈妈/还有接我的时候 /妈妈一声“喵”/我就知道了是谁来身边/妈妈很贱/我爱她”；“我和妈妈没有爱情/我只是喜欢她的奶子/我和老婆也没有爱情/她现在还是个小屁孩/我和 我的gun（枪）有爱情/我熟悉它/摸过它身体的每一处”。
这些诗歌，网络评价总体偏负面。网友“咖啡因空间”说，感觉到一股邪恶的力量；“傲慢的说好的2008”则称，这些语言不萌，而是病态，“孩子就要孩子天真单纯的样子，那样才是一个完整童年”。
与兴奋的网络围观、指责不同，不少诗评人却认为这些是好诗。诗评人秦晓宇告诉记者，在诗中看到“情色”等的感受，只是成人意义上的评述，不代表孩子的世 界。诗歌中关于爱情的描写来自孩子的视角，非常纯洁，“就像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他还指出，用小贱猫来比喻妈妈，新奇贴切，写出妈妈宠爱儿子就是 有那么一点媚的态度，恰恰达到杜甫所说“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效果。
上海时空心理咨询事务所高级精神分析师在看了铁头的诗歌后也认为，诸如“奶子”、“爱情”意象等是孩子早熟的善意表达，很流畅，没有负面的性联想，顶多可以从中看出母亲是“用自己的身体在表达着对儿子的爱”。
“孩子很有灵气，确实是写诗的好苗子。他现在状态很好，很让人羡慕。华兹华斯说，儿童是成人之父，实际上诗人追求的所谓赤子之心，不就是孩子这种特别天真的状态吗？”秦晓宇感叹道。
“想到将来，我也很痛苦。”和普通小学生一样，铁头每天晚上作业做完已经很晚，早上6点多就要起床。空余时间得练习弹钢琴。有时看着孩子太辛苦，李桂杰就不让他写诗了。她说，在繁重的学习任务之下，如何让孩子还能保持童心、诗心和想象力，确实是她和孩子都要学会平衡的事情。“所以我想让他赶紧抓住小学这 段相对轻松的时间多写诗，为童年保持一个美好的回忆。等孩子到了初中、高中，肯定就要回归应试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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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头（梁胜杰）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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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树是个臭小子》

告诉你一个秘密/柳树是个臭小子/他披散着头发/在风里摇摆/

春妈妈说/臭小子，快把头发剪掉/柳树不但不听/还自作主张/把头发染成绿色/

春妈妈气急了 /扯来一片乌云/下了一场春雨/给柳树臭小子洗洗澡/她说/总不能脏兮兮的/这孩子太烦人了/

柳树是个臭小子/春妈妈管不住他/悄悄说/如果生个女孩该多 好啊/

（2013年3月10日）

《今天妈妈不在家》

今天妈妈不在家/家里来了许多朋友/

大象来找我玩儿/让我坐在它的鼻子上荡秋千/

黑熊来找我玩儿/它搂着我睡了一大觉/真是又香又甜/

小蛇来找我玩儿/它 擅长捉迷藏/一条尾巴露在冰箱外面/

小鸭笨笨也来找我/从童话中走来/到浴缸里和我一起泡澡/

今天妈妈不在家/我和我的朋友在一起/一点也不孤单

（2012年6月15日）

《我能够想到的最远的地方》

我能够想到的最远的地方/你一定也能够想出来/那就是埃及金字塔 狮面人身像 木乃伊/以及通往沙漠的路/

我的想象一定没有什么/因为我没有说外太空/也没说四大平行宇宙/

因为我很现实/家里没有太空服/更没有超音速飞船/根本无法到达/去看金字塔/

和爸爸撒娇/或者靠自己的努力/此生一定能到达

（2012年8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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