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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简史》:从动物到上帝,无法拯救的现世焦虑

第一财经 2016-04-25 21:55:00

责编:沈晴

历史最为重要的角度,不是战争中某个国王的得胜,而是不同时代平常人日常生活的变化。

1976年出生的赫拉利凭借2011年出版的《人类简史:从动物到上帝》,一跃成为全球最受瞩目的新锐历史学家。
 

三万年前的远古人类每天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会比现代人更快乐吗?——以色列历史学家尤瓦尔·赫拉利(Yuval Noah Harari)曾经这么设想。

“如果是个采集者,可能是在大约早上8点离开部落,在附近的森林和草地上晃晃,采采蘑菇、挖挖根茎、抓抓青蛙,偶尔还得躲一下老虎。但等到中午过后,他们就可以回到部落煮午餐。接下来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聊聊八卦、讲讲故事,跟孩子玩,或者就是放松放松。”他在自己的著作中描写道。

与之相比,现代世界的城市人要凄惨得多。他们每天七点多出门挤地铁,走过饱受污染的街道,呼吸带有雾霾的空气,坐在窄小的办公室隔间里,对着同一台电脑敲敲打打,时间长达八小时或更多——等晚上七、八点到家,吃点微波炉加热、加了工业合成调味剂的餐食,还得洗碗、洗衣服。赫拉利紧接着指出,原始人的代价可能是碰上老虎或是蛇,但他们倒也不用担心车祸、地沟油或工业污染。

“今天的人类已经失去了专注于当下的能力,无法像我们的祖先那样用听觉和嗅觉去感知世界。”上周日,赫拉利在北京一座四合院里接受第一财经专访时说,“原始采集者在森林里采蘑菇需要保持高度警觉,因为可能会遇到老虎,也可能会误食毒蘑菇;而今天我们去超市买东西根本不需要这样做。整个社会系统都要求我们把注意力放在其他更有效率的事情上,大家时刻关注着手机,压根不在乎周围发生的事情。”

“这样会为社会带来巨大的经济效益,但从个体的角度来看,生活变得没那么丰富、不再深厚。”赫拉利说。他并不想一味歌颂过去的黄金时代,而是想理性客观地重新审视人类在历史中的变化过程,并借此寻找当下的答案。

1976年出生的赫拉利凭借2011年出版的《人类简史:从动物到上帝》一跃成为全球最受瞩目的新锐历史学家,这本书曾经连续100周蝉联以色列畅销书排行榜首位,获得43个国家版权,中文版也在去年发布。根据其图书而做的演讲视频迅速在互联网上传播,为他吸引了大批粉丝。

这本关乎人类发展历史的书几乎囊括了所有学科领域,主题宏大得惊人。既有生物考古、历史政治、语言伦理、宗教、商业,也有社会学、计算机信息、智能网络,等等——而赫拉利却以平实的语言和逻辑,把看似庞杂的一切整合起来。

“历史并不只有那些干巴巴的事实,(比如)某个国王在某年某月取得了某场战争的胜利。因为这些与人们的日常生活毫不相干,为什么我要关心这些事情呢?”他说,“但是假如你了解历史上人们的切身体验,并且知道这些体验是如何变化的、它们是如何影响了当下的生活体验,这就可以让历史与个体联系起来。”于是,也就有了远古采集者的生活方式这类合理的细节想象。

这本书曾经连续100周蝉联以色列畅销书排行榜首位,获得43个国家版权,中文版也在去年发布。

“负面”解读人类物种的前世今生

在《人类简史:从动物到上帝》这本畅销书中,赫拉利提出了很多看似“负面”的结论,比如“人类是一种没什么特别的动物”、“个体诞生只是盲目的演化过程”,等等。在阅读过程中,常常会有种道破天机的快感。

“如果某物种还有许多个体带着它的DNA拷贝存在这个世上,就代表着这个物种演化成功、欣欣向荣。从这种角度看来,1000份DNA拷贝永远都强过100份。这正是农业革命真正的本质:让更多的人却以更糟的状况活下去。”他在书中这样写道。

“但是,身为个人,为什么要管这种演化问题?如果有人说,为了‘增加智人基因组在世界上的拷贝数’,希望你降低自己的生活水平,你会同意吗?没有人会同意这笔交易。简单说来,农业革命就是一个陷阱。”

这些与大多数读者所熟悉的主流论调全然不同,也许是赫拉利走红的重要原因之一。但更值得关注的是隐藏在背后的作者态度。

某一次研究让赫拉利了解到,大型农场和工业化养殖过程中给动物带去的种种痛苦,从此决定成为一名素食者。他拒绝消费这类有生命的商品,并开始关注动物的幸福感。就像他在书中提到的“原始采集者相比现代人类更幸福”类似,全世界的家畜动物有一天可以走上相对数量较少、但更为幸福的路。“不计其数的牛和猪都过着相当悲惨的生活,而假设地球上只有一百万头牛、但它们可以自由生活,这显然会是更好的情况。”

“人类对自己这个物种太自负,对自身在宇宙中的地位看得太重,当我试着现实点、中庸点的时候,就会被评价太’负面’,因为他们不喜欢这些说法。”他说。在讲到人类演化过程中的每一个阶段,赫拉利都会着重指出正面的、进步的部分,比如,当今可能是人类历史上最为和平的年代。同时,他又会设身处地地论证其中所包含的负面事实,或是背后的潜在矛盾,比如,当代社会虽然暴力减少,可全世界每年因吃得太多而得病致死的人却前所未有得多。

与其说负面,倒不如说他试图以科学家般的理性态度对待人类物种的前世今生——而对曾经过度自信的人类历史重新认知,可能是找寻应对现代人类社会矛盾的绝佳途径。“比方说,我们可以更有意识地关注身边发生的事情、更关注自己的身体感受,不再成为经济社会或是手机的奴隶。我们可以从过去的时代里学习好的东西,有助于解答当今社会的问题。”他说。

 

认清自己才不会被未来吞噬

赫拉利在接受采访前一晚在剧场里做了一场演讲,主题内容大半是关于人类社会即将何去何从。在他的研究中,我们这一代人类正处于从人文主义向数据主义转折的过渡阶段。

“在历史中我们可以看到权威的转移。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人们相信权威来自上天或是神灵,而在人文主义时代,人们相信权威源自人类自身的感受和选择,现在我们正慢慢地把权威转交给身外之物,也就是大数据终端。”他说,网络比我们自己更了解我们,谷歌、亚马逊、脸书都可以代替人类自身作出更明智的选择。

正逢今年3月谷歌计算机围棋程序“Alpha Go”对弈李世乭获胜,这也成为人工智能未来的标识性事件,人们产生了或激动或恐惧的反应。对于后者,赫拉利提出了很好的建议。

“如果你觉得恐怖,那就应该更加清醒地意识到它是什么、它在做什么、为什么我要这样做。”他说,“其实每天是我们自己主动地向互联网提供个人信息数据,并不是政府或是某种自然力量强迫大家去做。像历史上很多时期一样,一旦人类认清了自身,就可以做出明智的决定。科技并不坏,关键是要运用科技来实现你自己的目的,而不是让科技利用你。”

“这里的麻烦之处就在于,人类一直都不太了解自己。比如我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不知道什么对自己好,而且平时太忙了,总是要做这个要做那个,根本没有功夫认真思考自己需要什么。所以大家总是抵抗不住让科技设备来帮助自己做决定的诱惑。”——而这才是真正危险的事情。

作为历史学家,赫拉利认为对未来持悲观或乐观都毫无意义,因为这样就等于戴上了有色眼镜。而科学是好坏兼备的。他说,只有回到真实的历史中,才能分辨哪些事情是理所当然、应该坚守,如人类家庭、社交,哪些事情只不过是历史进程中偶然产生的结果,应该予以改变,如男性比女性更有地位、种族主义。

“如果你无法认清历史,那么所有的决定都可能是错的;而反过来,当你真正看清了所有的事情之后,自然就会得到解决的办法。”他说。

采访当天,赫拉利发烧了,但聊起天来仍然保持清晰而洪亮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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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尤瓦尔·赫拉利:

自负的人类需要冷静客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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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财经:你会对现实感到沮丧吗?在这种历史对比之中,你的态度是什么?

赫拉利:现代生活当然在很多方面都要更好,比如更先进的医疗、更少的暴力。我指出历史上的变化并不是一味觉得原始时代才是完美的,我们应该回到过去——任何时代都有好与坏。采集社会里,全世界的智人总数加起来才不过七、八百万,只有这样野外资源才能支撑;可当代社会总人口大约有70亿,靠原来的方式肯定无法持续,因此我们根本无法回到过去。但我们可以从过去的时代里学习好的东西,有助于解答当今社会的问题。

比方说,我们可以更有意识地去关注身边发生的事情、更关注自己的身体感受,不再成为经济社会或是手机的奴隶。

从另一个层面来说,现代人类与采集者祖先一样需要不断调整自己以适应环境,但不同之处在于,他们要适应的是自然环境,而我们要适应的则是自己的意愿。社会可以根据当代人类的意愿发生改变。

第一财经:你做这些研究,都是为了找到当代社会的答案吗?所有这些关于人类、宇宙宏观研究的出发点是什么?

赫拉利:我在这本书里,的确特别强调了人类和自然之间的关联,同时也关注幸福与痛苦的问题。许多历史研究的关注点,在于权力、人类社会权力的变动,或是关于某个特定的历史人物、历史国家怎样一步步获得权力,比如成吉思汗,比如日本、美国。我想要探讨的是人类社会的权力变动怎样影响个人对幸福和痛苦的体验,比如工业革命怎样改变人类的日常生活,影响个体对幸福感的追求。

如果你不够了解历史,也就无法理解现在。许多事情你身在其中,所以感觉不出任何问题;回到历史中,你就没有任何事情可作为参考,这就可以分辨出哪些是理所当然的,哪些只不过是历史进程中非常偶然产生的结果。

某些偶然结果,比如,男性比女性更有地位——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觉得这是理所应当,是因为这是世间仅有的事实,于是大家都把它当做是自然的、没有想过要改变。如果你把眼光放到更长远的历史中会发现,这并不是自然产生的事情。这就是我为什么开始对长远历史感兴趣的出发点。

第一财经:在你的演讲中提到,我们正处于历史的转折期,从人文主义到数据主义。作为生活在这样一个变动时代的个体,应该抱着怎样的态度去面对?

赫拉利:网络比我们自己更了解我们,可以代替人类自身去做出更为明智的选择——这看起来是个非常危险恐怖的事情。

如果你觉得恐怖,那就应该更加清醒地意识到它是什么,它在做什么,为什么我要这样做。其实,每天是我们自己主动地向互联网提供数据,上谷歌、微信、脸书,这并不是政府或是某种自然力量强迫大家去做。危险的是大家没有意识到,而如果一旦意识到、掌握了它的原理和运作,理解了为什么我的生活琐事可以全部交给科技、互联网来做,那就可以充分利用它做出明智的选择。

像历史很多时期一样,一旦人类认清了自身,就可以做出明智的决定。科技并不坏,关键是要运用科技来实现你自己的目的,而不是让科技利用了你。

这里的麻烦之处就在于,人类一直都不太了解自己,所以大家总是抵抗不住让科技设备来帮助自己做决定的诱惑。比如我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不知道什么对自己好,所以让谷歌、亚马逊来帮我做决定是件很轻松的事情,而且我们太忙了,总是要做这个要做那个,根本没有功夫认真思考自己需要什么。

第一财经:你在采访中曾经说过,自己对未来是乐观还是悲观都不重要,那么真正重要的是什么?

赫拉利:我想要更现实地向读者展示历史的事实。所有事情都是好坏两面,所有发明都有好的与坏的潜能。第一步是认清历史,第二步需要更多的智慧,那就是想要怎么做。但如果你无法认清历史,那么所有的决定都可能是错的;而反过来,当你真正看清了所有的事情之后,自然就会得到解决的办法。不用常常焦虑想着要怎么做,只需要静下心来认清事实。

我认为,这就是我为什么会把自己看作是某种程度上的科学家,因为我总是试着从客观和现实的角度去认清事实,而不是时不时停下里分析哪个对、哪个错。

(摄影/王晓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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