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的态度

在越南旅行时，有两个镜头一直在我脑海里盘旋：

镜头一:2011年，越南中部顺化，这里是美国越战期间最惨烈的战役之一——顺化战役的发生地。在作为战利品陈列的美军飞机和“抵抗美国侵略者”的标题牌旁，七八名越南姑娘围坐在一位年轻的美国人身边，有说有笑。战争的阴影在年轻人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而随着美国高调“重返亚太”，美越关系也在这一时期驶入“快车道”。

镜头二：时隔四载，同样是顺化。作为末代王朝(阮朝：1802~1945)的都城，这里保留着明显的汉文化烙印，彰显彼时作为宗主国的清王朝对越南政治体系、经济、外交等方面的深刻影响。皇城的另一旁，却赫然多出了一排用以宣示越南对南海历史主权的地图。在中越南海争端的大背景下，这几幅地图显得尤为刺眼。

两个镜头似乎为奥巴马此次访越提供了很好的注脚。

人们或许很难理解越南对40年前结束的那场战争的“选择性遗忘”。诚然，七成以上的越南人口出生于越战之后，但落叶橙剂和创伤依然存在。相反，南海争端却好似成了一种奇怪的化学物，不仅将中越近千年的恩怨纠葛呈现出来，甚至成为了其他伤疤的“愈合剂”。

越南对南海的诉求可以从两个方面理解：首先，从地缘角度来看，越南版图呈现典型的“两头重，中间轻”的结构。两大核心区——以河内为中心的红河三角洲和以胡志明市为中心的湄公河三角洲分居南北两端，相隔近2000公里，仅由一段狭长的通道连接，最窄处不过50公里。这一天然的地理分隔在历史上表现为两个地区在社会、文化和经济上的显著差异，而统一之后的越南始终将拓展东西向海陆的缓冲区作为重要战略目标。只不过，在上世纪70年代越南向中南半岛腹地扩张的“梦想”被“打屁股”之后，东向的海域被认为是更实际的选择。

从现实角度来看，南海可能富含的石油、天然气以及渔业资源更加剧了其对南海岛礁的争夺。现阶段，原油出口依然是越南的主要经济支柱。不过在近海油气田面临枯竭的前景下，越南不可避免地将目光投向南海争议区。与此同时，南海的捕捞业也为越南提供了一半以上的海鲜出口和大量就业。

不过正如前述，对于越南来说，南海问题仅仅是与中国这个强大的北方邻国关系的一个缩影。毕竟，与漫长的历史相比，法国和美国只是匆匆过客，北方强大的存在却始终如一。

而另一方面，是越南延续至今的对“中央之国”经济、政治乃至意识形态上的依赖。这一正一反，也造就了越南敏感的忧患意识与戒备的国家意识。

自1986年革新开放后，越南历经20多年的快速发展，并逐渐成为东南亚的主要新兴经济体。不过，尽管如此，越南与中国的差距仍是巨大的。截至2014年，越南国内生产总值不及北京或上海的一半，而越南人口数量却大体相当于中国四个直辖市的总和。与此同时，由于产业链不完备，越南制造业严重依赖中国低成本纺织、加工产品的进口。

越南几十年来的对华政策一直在摇摆。较晚近一段时间，越南采取的是平衡战略，一手硬、一手软，避免“选边站”，避免与中国对抗。不过，在南海问题日益成为越南国内政治、经济和国防安全需要的背景下，越南似乎开始倾斜。

在外交上，越南积极寻求与区域国家、组织以及区外大国的联系，并积极以外交、油气开发、军事合作等手段谋求南海问题的国际化。与此同时，越南近年来努力改善与其他南海声索国特别是马来西亚和菲律宾的关系，通过建立热线、联合巡逻以及地区性组织的联合倡议等方式，寻求利益共同点。

在经济上，越南不断拓宽市场和贸易伙伴，并同时寻求降低对中国经济特别是原材料的依赖。一方面，越南通过推动双边和地区性的自由贸易协定降低贸易流通壁垒，提高出口竞争力。仅在2015年，越南便签订了包括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在内的四项自由贸易协定。另一方面，继续以较为优惠的政策吸引外资，借此打造东南亚地区制造业转移的领头羊。

在军事上，越南通过向俄罗斯购买武器，不断加快海空军现代化的步伐。与此同时，越南充分利用自身区位优势，借助区域外大国的战略意图为其谋求南海权益服务。为此，越南以租借金兰湾、非传统安全合作、购买军备武器、联合军事演习等手段，大力发展与区域外大国的军事安全关系。此外，这次奥巴马访越，还历史性地解除了对越南出口美国武器的禁令。

越南是否已经想清楚走怎样的道路，关系到南海问题的未来，乃至关系到美国推行的“亚太再平衡”和中国推行的“一带一路”战略的未来，值得我们重视。

【作者系战略预测公司(Stratfor)地缘政治研究中心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