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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阳要做第二个莫干山,还是“最后的江南秘境”?

第一财经 2016-05-27 09:45:00

责编:沈晴

松阳保留着一百多座格局完整的传统村落,这成为民宿热潮的发端,也是各种力量复兴乡村的缩影。

至今保留着一百多座格局完整的传统村落,松阳被《中国国家地理》誉为“最后的江南秘境”

过云山居毗邻500米山崖,拥有一览山城的绝佳角度

 

背景:丽水市松阳县位于浙江西南山区,因处长松山之南,故名松阳,始建于东汉建安四年,有1800多年历史。全县四面环山,共有一百多座格局完整的传统村落,多集中于四都乡、三都乡、新兴镇等地。中部松古平原为浙西南最大的山间平原。

 

从丽水坐上去遂昌的快客途经古市镇,差一点就过站,路边没有站牌,车辆稀少,唯有马路对面的古市车站孤独相望。摩托车和电瓶车悠闲地穿梭在或空旷或热闹的街区,充满上世纪90年代的市井气息。现代化的古市菜市场里,择叶空心菜5元一把,猪五花16元每斤,物价接轨一线城市,但有一半商铺闲置,几只家燕飞进飞出。

林韦达在隔壁新兴镇管理一家名叫小茶姑娘的民宿,地缘上离古市更近,每周都要上这儿买菜,他称之为“进城”。“快递最多送到古市,一些生活用品只能到这来采购。”他说。这个38岁的台湾人趿拉着拖鞋,骑着摩托车,正赶着回去为两位远道而来的老太太准备生日晚餐。

和镇上看似停滞的局面不同,乡村的房屋多整修一新,有的加盖至四五层。“也就是这两年大改建的。”林韦达听说。2014年对古市和新兴所属的松阳县而言,别有意义。因为至今保留着一百多座格局完整的传统村落,其中“中国传统村落”有50个,为华东地区数量最多、保存最完好的地方,松阳被《中国国家地理》誉为“最后的江南秘境”。

江南的诗意在过去几十年的城镇化进程中,多半消失了。松阳不会是唯一的江南秘境,“最后”的高期待也暗藏着巧合和无心插柳。“假如时光倒流十几年,‘古典中国’的桂冠一定轮不到松阳来戴。但是现在,江南核心地区的传统村镇大多消失殆尽,松阳反倒成了‘一号种子选手’。”清华大学建筑学院副教授罗德胤于《在松阳感悟“古典中国”》一文中写道。

松阳地处浙西南,丽水腹地,瓯江上游,县域以丘陵山地为主,盛产茶叶、大米和烟叶,也诞生了一批可以坐观云卷云舒的村落。西坑村的过云山居将两栋临着500米山崖的宅子修饰成精致、禅意的空间,已成为四都乡的招商样本;平田村一年有200多天云雾缭绕,云上平田以28栋多形态空间,让游客步入慢生活体验区。得天独厚的“云”主题带热了松阳民宿潮:归云居、云端秘境、云中驿站等正在建设或筹划中,年内,莫干山宿盟打造的揽树,及花间堂、隐居引入的项目都将动工。

初到平田村的游客会惊奇地发现,驮着背篓的骡子、扛着农具路过的村民和晾晒在竹竿上的客用被褥是一幅多么现实的乡村版画。对于不足百口的村民而言,或许五一前,公共事务栏里挂起的那张红色公告,鼓励村民将房屋改为民宿,更可能打破他们世代相守的宁静。

平田村民晾晒自家土产 摄影/四月

古村秘境

平田村分上、下半村,世代栖居着江氏一族。五十出头的江海浓住在上半村的香火堂附近,往年采茶季结束后就会外出打工直至春节,“是见过世面的,有点小钱。”他用乡音不重的普通话表示。相邻的老屋住着江海浓的父亲,下午四点多,老人在一间昏暗的房间里就着简单的晚饭,土墙上挂着他的一张裱框人像,是过路的摄影爱好者留下的,老人很喜欢。“从前年开始,有发展旅游的感觉了。”江海浓回忆。

和松阳多数传统村落相似,平田村走进大众视野,是因为摄影写生的带动。不远处四都寨头摄影休闲园的摄影爱好者常提着长枪短炮前来,原始的山居风土让他们如获至宝,慢慢这成了“收费项目”,拍一组人像村民可获得十元、二十元。“如果没有钱拿,他们心里会不舒服。”云上平田农业旅游开发有限公司总经理叶丽琴向《第一财经日报》坦言。这跟当地拍照“摄魂”的传统认知也有关,其实质朴的村民对纷至沓来的游客并不排斥,因为开发旅游,云上平田的配套工程,村里的自来水、排污系统得以一并修建,居住条件大为改善。

一栋房子就是一段历史,平田村的村民再明白不过。据记载,平田村有900余年历史,江家家谱也流传了300多年,但民居多为一字形的三开间夯土结构,像杨家堂村那样的三合院都很少,一栋年久失修、堆满杂物的四合院是平田村最精美的民居,梁头刻着雕花,门框以石砌,可惜无人居住多年,天井中的景观池已干涸。

以界首、吴弄和山下阳为代表的松阳平地村,建筑质量在浙江省内亦属上乘。而以平田村为代表的山地村特有的视觉差使村落呈现立体景观,层叠而丰富。走在平田村任何一条步道上,都会偶遇一些二楼凌空而开的“窗”。若以木板与道路相连,便成为一道可以进出的门,方便山地间搬运粮食。农闲时候,挨家挨户支几杆竹子,上面的簸箕里放些萝卜干、梅菜干、番薯条等家酿,任凭山间空气将之发酵。

“过年的时候,村民拿土特产出来卖,我们帮忙把东西送到县城发快递,有些还超重,得倒贴钱。”叶丽琴说。原本只卖几毛钱的萝卜现在卖两元一斤还供不应求。

本质上,由罗德胤及几位设计师主导的云上平田整体改建,是基于大胆的设计改造和空间想象,它不以保护建筑风土为原旨,不免引发对“设计师的村子,还是村民的村子”的质疑,但若说没有设计风格的整体入驻,沦为单调的农家乐是必然。乡村建设的逻辑是非单一、多复合的,有待更深层的发掘和整合。

每一个到过云上平田的人,都对香港大学教授王维仁改造的四合院餐厅、哈佛大学毕业的年轻建筑师徐甜甜打造的农耕博物馆和中央美院何崴设计的爷爷家青旅印象深刻,再造公共空间是打开传统村落生活的一把钥匙,乡村的生活自信重建了,文化自信也就有了合理想象。

 

云上平田木香草堂的天井

小茶姑娘禅意的内景

复兴乡村

5月,松古平原的茶田里,农民忙着修剪茶树,小道上满是被弃的枝叶,偶尔露出红黄掺杂的土色。风雨经年,退出几缕浅灰,便成了夯土墙的底色,松阳的土色。

大木山茶园不远的后刘村,一小片竹林旁,藏着小茶姑娘和茶隐。外乡人经营的这两家民宿,落地几乎没有遇到阻碍:政府牵头旅游发展公司,向农民征地。“我们改造了村里最破旧的房屋,加道路改造,两栋大概投入了一百七八十万。”松阳旅游局副局长汪德军向《第一财经日报》表示,政府对民宿后期软装也适度补贴,一个干湿分离的卫生间可以补助6000元。

“不用担心农户是否有契约精神,两三年后反悔,或者第二年租金涨价。”林韦达这位台湾民宿协会会员觉得政府在初期民宿改建上帮助很大。但民宿最核心的主人意识,在这一轮热潮中无法被习得,“民宿主很少,民宿经营团队很多。”他说。

“你知道有小朋友喝豆浆吗?比例不高。”就拿早餐来说,当地聘请的阿姨珍姐觉得将餐具放在桌旁,让客人自取就好。但林韦达希望她能有目的地摆放餐具,是两人一组还是三口亲子之家,这些都要预先设想。“城市和乡村之间,应对客人的方式很微妙。我们希望阿姨能够主动去关怀客人,主动帮忙舀个粥。以现在来讲,这些需要时间。”但日本、中国台湾民宿兴起之初,民宿最打动人的,正是一些细节。

而本家人江斌龙在操作云上平田时,更多的是和人情社会博弈。他曾在一夜之间,从各个亲戚手中租来28栋空房、破房。那个几年前想以8000元卖掉的自宅,也成为村里第一栋营业的民宿葫芦居。然而,大干一场的雄心很快变成“伤心”。“原先一栋房子年租金2000元,那时候能帮他们把房子修起来就很开心了,但村口的房子因为政府拆迁得到更多补偿款后,居民心态也变了。”江斌龙认为,开发得越好,农民的心态转变起来就越快,也有因为村民意志转变,陷入僵局的民宿项目。

乡村的衰败,很大程度上是乡村治理结构发生了很大变化。“乡村最早的就是村规民约,不需要很多的法律来约束,都是氏族在自治。现在由政府管理乡村,约束力弱化,因为农民的法律意识是淡薄的。”汪德军认为,新乡贤的回归,是乡村文化复兴的关键。“不过,如果年轻人从农村进入城市,他会有很大的生存压力,有时候确实没有这种勇气。”

松阳以丘陵山地为主,盛产茶叶,拥有浙南茶叶市场 摄影/沈晴

第二个莫干山,还是第一个松阳?

过云山居之于松阳,就好比裸心谷之于莫干山。从商业价值判断,这也是松阳力推的标杆。但就模式概念而言,它的核心在宿,更接近莫干山模式。所以,松阳决定大力发展民宿初期,经常有人提议效仿德清的高端精品酒店。林韦达纳闷,应该做第一个松阳,为什么要做第二个莫干山?

在《2015浙江民宿产业调查报告》中,临安乡宿、嵊泗离岛民宿、德清洋家乐等形态,与松阳民宿形成对垒。同在一省,各地都有自己的定位,但特色、高识别度的符号是稀缺的。“单从景区吸引力来看,松阳不占优势。延庆寺塔、黄家大院,可能对于很多人是很普通的。他们会说,‘哦,老房子。’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林韦达直言。

“中国文化的根在乡村,而不是城市。”汪德军相信这话。他曾于松阳相邻的遂昌县任职,刚好赶上遂昌大力发展观光旅游。抽了几根烟后,他接了个电话,一个480人的旅行团经遂昌到松阳,希望能到各景点看看。“这种团也不是我们理想的。”他挂了电话接着说:好的民宿不是把居民集体迁走,而是让原住民、返乡人、民宿主,以及游客共荣共生,建造一种新农村社区。

比如,看到一个老农穿着蓑衣在耕地,城市的游客会觉得惊喜。云上平田已经举办了两届萝卜节,爷爷家青旅的一楼空间常被作为沙龙交流的场所;柿子红了所处的枫坪乡沿坑岭头村,干脆华丽转身为画家村。“空间、景观的营造需求,会倒逼优势产业和本土文化的发掘。”

但汪德军又是矛盾的。“种茶不如卖茶,卖茶不如卖水,一杯茶卖出去几十块钱,只有多少茶叶,而一斤茶青只值几块钱。”对附加值的渴求,同样表现在各个民宿在衍生体验上的粗放和快进上。

这方面,设计师和建筑师有领先一步的感悟。和其他加入云上平田建设的建筑师不同,徐甜甜主动提出要造农耕博物馆和艺术家工作室。她选的是村口最破的两栋夯土房。“整个项目同一时间开工,一般的改建周期需要两三个月,但这些基本上都花了9个月。徐甜甜要求更细,一点点(不合意)就要拆除重来。”江斌龙回忆。

“其实乡建,比如我们的项目,里面有实际帮助村民的部分,但更多的是给村民带来文化上的自信。原本这些乡村因为经济落后,就没有自信,但实际上这里的文化积淀是应该获得尊重的。”她在一次采访中说。最直观的感受是,11栋租来的屋子经历第一波整修后,村里的老人都觉得新奇,墙还是那段黄泥墙,走进屋却变了个样。

松阳民宿的好成绩让不少人看到了乡村休闲旅游的前景。“民宿最后会走向品牌化、连锁化,因为当你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往往会看品牌。”汪德军表示。如此,民宿业的准入门槛就成为迫切的下一步。与松阳相邻的龙泉市,率先编撰了全国第一本《民宿发展指导手册》,但林韦达觉得为时过早,民宿的量和成熟度都没有上去。“松阳各民宿之间的横向联系还不强。民宿协会不是说去争一个领导权,而是提供一个行业内交流的平台,民宿管理者之间互动的平台。对外推广时也应当是民间协会而不是旅游局、旅发公司。”

三四年后,松阳高铁站将建成,“高铁一响,黄金万两”,或许不可避免地将纷扰这个“最后的江南秘境”,就像丽水高铁站已经打出“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口号。但如果没有那些20年租期合同,就不会有今年初原住民的集体返乡过春节,至少民宿给了他们重新认识家乡、爱上家乡的机会。

(图片如无署名,为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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