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新闻 > 大风文化

分享到微信

打开微信,点击底部的“发现”,
使用“扫一扫”即可将网页分享至朋友圈。

一个会玩的人,连性别都要变一下

第一财经 2016-11-01 11:55:00

作者:章乐天    责编:罗敏

作为20世纪最为优秀的旅行作家,简·莫里斯拥有一种无限拓展生活之可能性的热情。她甚至拿自己当一个活体标本,观察性别变化的可能性。

简·莫里斯被欧洲文学界誉为“20世纪最优秀的旅行作家”,她的变性经历也颇受关注。1974年,简·莫里斯在伦敦。

中国的特产鱼——黄鳝,有个让人嫉妒的技能:一辈子可以既当爹又当妈,从出生到第一次性成熟时是雌性,第二次性成熟时变成雄性。生物学上管这叫性逆转。逆转是根本性的,不是海马、帝企鹅、鸵鸟、鸸鹋那种雄性只是帮雌性孵卵,刷点母爱指数。尽管黄鳝只有被吃这一种命运,它的性逆转却让一些人羡慕。

“我必须给自己找一位外科医生,才能一劳永逸地以纯粹女性身份活下去。”简·莫里斯写这话时已经是个女人了,话语里透着几分无奈。多么不方便,必须找个可靠的大夫,让人家秘密地在自己身上做点修改,再休养一阵子,就像每去一个地方旅行总要经过飞机场一样,修改性别总要把自己完全交托给一个此前都不认识的人,太不方便了。

但也许这是高级哺乳动物自惹的烦恼:他们总是如此强烈地渴望主宰个人命运的每一个方面。

只有人,才会有这种烦恼,只有人才会体会到心与形之间的不协调,甚至彼此对立:“我三岁或四岁时就知道我长错了身子,我真该是个女孩。”体会“事实如何”和“本该如何”之间的扭曲是人的必修课,因为人有记忆,有想象,有对未经历过的事的感知和对已经历之事的反省。简·莫里斯一直想要纠正这种扭曲,而这成了推着他前进的主要驱力。

他并没有设法给自己的人生减少复杂性,相反,他让事情一件一件地在自己身上发生:22岁时他为一个阿拉伯新闻机构工作,在开罗认识了妻子伊丽莎白,两个人一见钟情,莫里斯告诉伊丽莎白他的困扰,但两人生了五个孩子,同时保持了一种开放式婚姻的关系,“各自分开过生活,愿意的话可以各挑自己的朋友,甚至各有自己的情人,只受高等情爱和共同利益的协议的约束。”感情和关系上的成功真让人羡慕:“我对我的婚姻感到无比骄傲。……我知道我取得了这样的胜利:两人间的绝对信任和无限欢乐的伴侣关系。”

这里有一种无限拓展生活之可能性的热情。“我一向喜爱速度、气流和广大的空间”,因此旅行、坐飞机、开车之类让人离开原地的活动他都参与,一生不辍。想要突破交叉火力点,进攻的士兵总要匍匐在地,快速滚动才能增加避开子弹的几率,莫里斯的快速移动简直到了条件反射的程度,在一个团队里呆得稍微久一点,他就表示受不了。他最引以为傲的个人成就之一是攀登珠峰成功,那是在1953年他27岁时完成的,跟随一支由复员的职业军人率领的登山队,但他告诉我们,想要唤起他“对这支可敬的队伍的疏远感”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他并不讨厌队伍里的人,有些还一直是朋友,可是“我的脱离感非常强烈……我想到身为他们中间的一分子就感到恼恨。”回英国后,当别人要求他在什么地方签名留念时,他总是签“《泰晤士报》的詹姆斯·莫里斯”,不是因为他对自己所属的报社更有归属感,而只是想让人们逮住他的身份的愿望落空。

就凭这一点极端的癖好,读者就有权怀疑他是否是一个牛皮大王,是否根本就没做过他自称做过的那些事,或者三分真实,七分是吹出来的。到处旅行的人天然带着神秘感,旅行使得他或她留下大量无法核实的经验,于是浑身充满谜团。何况莫里斯并不在乎多说细节——他的关注点总是时不时回到自己身上:观察“我”那难以安放的一身两性。

但是这本书迫使读者放下这样的质疑;对于确保笔下的个人经历基本真实,或是基本不真实,作者表示她(写书的时候莫里斯已经变性)“志不在此”。她最感兴趣的是拿自己当一个活体标本,观察性别变化的可能性:在我的生命中,哪些事我是必须以男人的身体去做的,哪些则是男女两可,哪些则得益于,或者有赖于我的女性灵魂。她宣称,作为两性人,她可以很方便地看到不同文化、不同国家的人区别反映。一些民族“胸无城府”,因而只是出于好奇随便问问,而在她的祖国——大英,“受过教育的各阶层英国人,认为模糊不清本身就是欺骗。”

1994年,简·莫里斯与诗人、竖琴演奏家 Twm Morys © Richard Whitehead / National Portrait Gallery, London

我们每个人的身份都必须是清晰的,这似乎是为了社会正常运转起见。每个人得有一个清晰的性别、职业、居住地、国籍,才不至于给人添乱;我们得把钱存在选择有限的银行里,方便别人找到我们。但是,每个人至少都可以想象一种区别于在当下三维时空中的自己的身份的可能性,这种想象会慢慢对人发生影响。在《她他》这本自传中,莫里斯告诉我们,她是把想象中的自己和事实中的自己同等视之的,从滑来滑去、狡兔三窟的居住地、职业到变动不一的归属感,最后到性别,分明有两个莫里斯在互相看来看去,互相对话和评价。

模糊不清是保持忠实于自己的需要。一般来说,像她这样过分爱自己的人早晚要受到打击,可她,不知是否基于选择性失明,只写自己有多么幸运。莫里斯活到36岁的时候变成了“她”,名字从詹姆斯(James)变成了“简”(Jan)。手术做完后,“伊丽莎白像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那样迎接我回家。”

好像性别的模糊是一种落到自己身上的神圣使命,别人眼里的欺骗,就是自己眼中的挑战成功:我让人们震惊了。变性手术地点是在卡萨布兰卡,一个精挑细选的结果,也是想象和现实的反差之地:他以为这里是的“神话中的城市”,实际上,这个法国殖民地都市“喧闹,丑恶”。总是让反差和矛盾发生并继续,保留着向另一个方向滑去的可能性,这是她回头看自己时,给自己从人生一开始就设定的任务。

《她他》是莫里斯手术后,也就是成为“简”之后出的第一本书,行文的轻松逸趣尽显其个性的潇洒,尽管也经常怀疑“是否真是这样?”她很喜欢用的词,一个是“reconciliation”(协调、调和),另一个是“sensibility”(感知)。变性是她给自己增广感知的一种方式,也是一种终极的“玩”。莫里斯真会玩,前提是她“含着银匙出生”,生在一个可以让她恣情发展的环境里,可以尝试任何一种改变。不过,距离卡萨布兰卡手术好几十年过去了,莫里斯坐拥巨大的知名度,可变性这种玩法,似乎还没在有钱人社会中形成时尚。

 

自传体作品《她他》及部分旅行文学作品

举报

文章作者

一财最热
点击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