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对策丨专访夏斌：雾霾不断 煤炭钢铁去产能会加速么？

《首席对策》作为第一财经的高端专访，已完成了40余期，专访的嘉宾有顶尖经济学家，名人政要，投资大咖及监管机构领导。在春节到来之际，本期《首席对策》非常荣幸地又专访到一位知名度颇高的重量级嘉宾：国务院参事——夏斌教授。

夏斌

夏斌教授目前是国务院参事、研究员，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名誉所长、中国金融学会常务理事、中国首席经济学家论坛主席、中国经济 50 人论坛成员，北京当代经济学基金会理事长。曾任央行货币政策委员会委员。长期在中央银行工作，期间，历任金融研究所副所长、政策研究室负责人和非银行金融机构监管司司长等职。曾直接负责亚洲危机后中国非银行金融机构的危机处置，后筹建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任第一任所长。90 年代初曾任中国证监会交易部主任兼信息部主任、深圳证券交易所总经理。目前兼任国家行政学院和数所著名大学兼职教授，《银行家》杂志编委会主任、北京、上海等市政府金融顾问。

一 雾霾不断会否加速去产能？行政推动的过程说明改革还没到位

日前全国大部分地区雾霾不断，部分地区持续重度雾霾。有观点认为雾霾的原因在于部分钢铁煤炭企业受黑色系价格上涨激励，顶着高压复产，近期日益严重的北方雾霾问题是否会加速2017年的以去除落后产能为代表的供给侧改革步伐？

夏斌教授认为：这些去产能工作，中国目前情况下更多的是行政在推动，而不是市场化主导，因为我们的市场化改革还在过程之中，也不够深入，所以大张旗鼓地在组织去产能，这是需要的，但是我们一定要认清楚为什么会出现这样政府推动的组织，是因为我们改革还没到位。

二 房市要以消费品为主导方向 建立长效机制

2017年1月份第3周 30个大中城市地产销量面积环比下降了10.3%，同比下降了18.2%，较上周降幅扩大4.9个点。其中,一二三线城市同比分别下降了23.3%、9.8%和25.9%。一线土地供应面积增加，其余城市土地供应小幅减少。一二线城市开发商补库存需求强烈，对房地产市场应该做一个怎样的大势研判？夏斌教授在《首席对策》专访中强调：从2009年以来，他一直坚持一个主张：中国的房地产要想健康发展必须以消费品为主导方向，不能像此前的美国一样，把房产作为金融资产进行操作。建立房地产的长效机制是政府必须要做的，也是中国经济改革的必须。

此外，一系列衍生出来的问题要被具体细化对待：对于第二套，第三套房应该出什么样的的税收、利率政策？对已经存在的非纯住宅商品房、租房市场如何规范？人地挂钩的城市土地政策，以及引发的土地财政收入、中央和地方政府财税问题，要采取什么样的措施？回到长效机制本身，在夏斌教授看来，在什么时机出台、分几年落实推进等问题，都需要反思。围绕消费品为主导，所以我们的税收政策、金融政策可能都要考虑。

三 资本市场监管加强 投资者要考虑到结构分化

当作者问到如何看待2017年资本市场的风险和机遇，夏斌教授一语中的：“体现在资本市场上，总体上说一方面加强监管，监管的力度要加强，因为我们的教训太深刻。第二方面可能要考虑到结构分化，在转型中间分化是个很大的经济特征，我们说工业利润在前一段在下降或者不太好的情况下，有些利润有重大设备制造业的和通讯相关，电脑相关的发展增长速度和利润都很好，所以作为股民如何在全社会创新的和企业升级换代的浪潮中间，如何嗅觉敏感抓住机会这很重要。”

四 货币政策要回归常态 财政政策要谨慎

要说真正调整转型成功，就是货币政策回归常态，货币供应回归常态，经济仍能正常运行时，说明隐含的过去遗留下来的过剩产能、高库存以及相应的高杠杆率风险已经逐步得到释放，僵尸企业得到初步解决。我们在宏观政策上没有必要继续用过去宽松的货币供应，来平衡掩盖经济增长和金融风险之间的矛盾问题了。                                            

以下为专访实录：

一财 李策：日前全国大部分地区雾霾不断，部分地区持续重度雾霾。有观点认为雾霾的原因在于部分钢铁煤炭企业受黑色系价格上涨激励，顶着高压复产。您认为，近期日益严重的雾霾问题是否会加速2017年的以去除落后产能为代表的供给侧改革步伐？

首席 夏斌：去产能这个工作从这次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的布置要求来说，一个是钢铁煤炭还要继续去，另外一个就是其它行业对于产能过剩的这部分也要开始加快去产能的工作。那么这些去产能工作，我认为在中国目前情况下更多的是行政在推动，在美国这样一个市场经济中间，它有些去产能实际上是市场化的过程。当然如果说资金相对回归正常了，经济速度下来了，那么有些销售收入减少了，它自然经营不下去，经营不下去，欠银行的贷款就要还，你不还，银行到法院去告你破产，要么你有本事破产保护、重组保护，本身是一个市场过程，在我们现在，因为我们的市场化改革还在过程之中，也不够深入，所以大张旗鼓地在组织去产能，这是需要的，但是我们一定要认清楚为什么会出现这样政府推动的组织，是因为我们改革还没到位，就像什么呢？就像原来是温家宝总理帮着农民工讨薪，前一阵子我看到报纸，好像政府也在帮助讨薪，我就在想怎么讨薪，你本来有合同的，上班是要给工资的，你不给就是违反《合同法》，违法了，该依法怎么办就怎么办，应该鼓励律师、鼓励法律处理这个问题，应该是从这个角度在思考。所以我说关于去产能，第一是必要；第二，我们要更深层次地考虑为什么会有这些要去，很难，去不掉，是什么原因？我们要好好想想。

一财 李策： 2017年1月份第3周 30个大中城市地产销量面积环比下降了10.3%，同比下降了18.2%，较上周降幅扩大4.9个点。其中,一二三线城市同比分别下降了23.3%、9.8%和25.9%。一线土地供应面积增加，其余城市土地供应小幅减少。一二线城市开发商补库存需求强烈，房地产调控是否矫枉过正？请您对2017年的！房地产市场做一个大势研判！

首席 夏斌：这次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是中央第一次面对长期困扰中国经济的房市波动，第一次向国人宣示了房地产市场的态度和定位，很明确，房子是为了住的，不是为了炒的。其实我在2009年，2010年一直在强调，中国房地产市场的健康发展方向是以消费品为主导，来建立长效机制，建立长效制度。那么由于近十年来左右，我们有些政策往往碎片化，房价跌了，到一定时候又脱了，通过金融政策，降首付等等方面，房价涨了，我们又慌了，提高首付，这关键是长效制度没建起来，长效制度建起来以后，市场就慢慢稳住了。但是现在面对近十年来积累的一些问题，我们现在一下子要集中，要拨乱反正，那么这里涉及的问题很多，一套房、二套房，以及更多的房，分别怎么上税，金融政策、信贷、首付、利率政策怎么控制，围绕这些房子的建设，在城镇化过程中间，大城市的聚众效应，人口流动各城市是不一样的，人地挂钩的土地供应政策怎么调？有些地方人多的，土地供应应该多一点，有些地方人少的，给商品房的土地供应少一点。那么这些政策调了以后相对于过去长期定的土地开发的合同，我们地方的土地财政收入要减少，各自减少多少，减少完了以后，地方政府日常的经济活动还要维持，包括一些公共开支。这样的话，中央财政和地方财政转移支出，这些活动怎么缓解，怎么调整。所以我说房子是为了住的，不是为了炒的，是明确了很好的方向，这句话说的非常好，要实施涉及到很多很多政策，这些政策什么时候实施，是分一年、分几年实施，这都需要通过通盘考虑，特别是在我们宏观经济下行的压力之中，这些对经济又意味着什么？所以都需要很认真地考虑，不是简单一句话能讲清楚。

一财 李策：我们中国不是竞争性的土地制度，在房屋需求受到楼市调控抑制的背景下，地方政府的土地财政模式势必受到冲击。2016年财政加码的力度很大，2017年以防风险为主，抑制资产泡沫，应该怎么权衡各方面的利弊？

首席 夏斌：我还是说围绕消费品为主导，所以我们的税收政策、金融政策可能都要考虑。简单讲，比如说国民的最基本需求，第一套，你起码是一个很优惠的，有的连第一套都买不起的，政府想尽办法要保证他的居住需求，租房，租房你怎么保护他？保护房客的利益，这里面可能都涉及到好多税收、金融的政策。有些政策研究自然慢慢、慢慢会起到一定的抑制作用，但是还是这个问题，问题是多年积累下来的，事情是非常复杂，怎么个落实法？

一财 李策：我们都知道中国经济前30年的增长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基建、房地产这些粗放型的投资，抑制资产泡沫的过程中如何寻找新的经济发力点？

首席 夏斌：发力点，一个还是资本，从国民经济核算角度说，投资出口加消费都是发力点，咱们讲增长角度，那么在不同的时期，对于投资出口加消费，我们怎么落实？不可能像原来增长那么快，但是我们要落实，投资比如说现在的矛盾是民间投资积极性不高，中共中央国务院在2016年11月、12月出了文了，要保护产权，现在怎么落实？投资，制造业投资，很多制造业投资的行业是产能过剩，现在高端制造业、技术行业在鼓励创新情况下，势态也不错，利润增长很快，这个要加紧支持，加紧扶持。所以这些问题，这是个精准怎么个引导的问题。消费，就是把社保、医疗、养老这些问题要尽快解决，城市居民的消费水平可能就好一点。同时也要从供给侧角度加快有些企业、行业的创新、开发，马桶盖现象就说明一个现象，是要消费，但是国内没有这个产品，到外面去买，这就是把境外消费转到境内来消费的问题。那么还有很多公共服务业的一些消费，教育、医疗，现在这些东西，我认为都可以扩大消费，但是现在满足不了。还有人口老龄化以后的银发产业，老人的消费，老人的消费不仅仅是药品、保健品，还有服饰、家政这方面，当然这个量很小，但是都要努力。出口，美国危机以后，美国欧元区，这是原来中国第一大、第二大出口大国，受到了影响，我们只能亚非拉，亚洲、非洲、东盟、拉丁美洲，我们也想尽办法，包括在“一带一路”的构架上面想尽办法，你说特别别出心裁地想出一个多大的金蛋可以爆，不容易，就是在原来的轨迹上想尽办法进一步努力，挖掘潜力。

一财 李策：2015年我国服务业占GDP的比重首次超过50%，2016年三季度服务业占GDP的比重达52.8%。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指出“混合所有制改革是国企改革的重要突破口”。而目前我国服务业还存在较高的进入门槛，例如金融、教育、医疗等行业。您认为我们现在服务业领域的国企改革已经达到了什么样的程度？对此有什么样的看法？

首席 夏斌：国企改革，作为企业改革，我认为很简单，就是激励机制要理顺，治理结构要完善，要想尽办法让管理层，让每个员工有正确的激励，也就是说作为一个企业的负责人，如果改革到位，企业本质是盈利，当然有社会责任，要交税，要做功德的事业。但是本质是盈利，因此应该改革到最后，我形象地比喻，这个企业的总经理，或者叫老板，他早晨醒来首先想到的是赚钱赚钱再赚钱，不应该想到的是当官当官再当官，我这是形象比喻。所以我们要围绕这一切进行调整，当然这个很复杂了，对于国企的问题，我总认为国有资本派代表，董事长或者总经理你既然代表国家派出的管理人员，而且这些人都有级别，组织部门管着，今天是企业干部，明天是一个什么地方的市长，像这样的人可以参照公务员甚至于稍微比公务员再高一点，事业单位负责人来解决。而对于不是一把手，甚至于就是负责，我认为都可以市场招聘，按照市场的薪酬来解决。这样的话，我不相信我们的企业搞不好，然后建立非常规范的董事会制度，有监督、有制约，把激励机制都搞对，现在不要因为上面领导一限薪，把底下的大家都限，这个应该要实事求是。

一财 李策：钱荒退潮后，市场流动性维持紧平衡。随着春节临近，资金面又开始收紧，银行间利率持续上行。央行为了维持节前的流动性稳定，双管齐下，不仅通过公共市场操作大量投放流动性，更是在1月20日通过“临时流动性便利”操作这一新型创新工具为大型商行提供临时流动性支持。考虑到人民币维稳、房市调控等制约因素，您对接下来的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有怎样的看法？

首席 夏斌：很简单，财政政策现在已经到3%的赤字，我们应该对于赤字问题要谨慎，我也在媒体上看到有些财政的专家在算税收赤字的一些问题，好像把各种各样的其它的隐形的赤字算进来，不止3%，所以对财政问题，我们要谨慎，我说要谨慎不仅仅就是财政赤字，现在提出要放大一点，提高一点，不仅从这个角度，我讲的是国企改革可能这里面涉及到很多，有些会产生一些窟窿的问题，包括上一轮经济高速增长，现在速度下来了，有些风险要暴露的问题，涉及到企业资本金的问题。包括我们的社保、医疗、养老，全国统筹，全国都要解决，可能涉及到资金要多支出一块问题，包括城镇化的过程，城镇化的实质是财政拿钱，财政改革，一个农民变成城市户口，一般专家们都说要收10万元，有多少亿农民，所以最后又是财政要拿钱。而经济速度在下来，我们的财政收入现在增长是6%左右，原来是两位数的增长，所以这几个因素合在一块，财政以后的压力是越来越大，所以我一直提出，要建立中期的财政改革预算，这个预算要考虑改革因素，考虑处理风险因素，今后几年改革滚动预算怎么建立，这个要长远考虑。至于货币政策，中国的这一轮调整转型，我是坚持我自己的观点，要说真正调整转型成功，就是货币政策回归常态，而回归常态就意味着不能像前两届这么宽松地放了，刚才你问题也提到，现在宽松货币政策的政策边际效应在下降了，那么意味着什么呢？不停地放货币是没有用的，核心问题还是要改革。   

一财 李策：美国迎来特朗普时代，政策导向“美国优先”。尽管就职演讲并未透露政策细节，特朗普竞选时承诺的政策已经开始明朗化。特朗普的政策核心是“减税+基建”的财政刺激政策，但受制于不同政策获得国会批准的难易不同，政策落实的顺序可能会有所不同，但无论以何种形势，是不是贸易战不可避免，中美贸易摩擦会增多？怎么看待2017年外围风险对中国市场的冲击？

首席 夏斌：税收问题、贸易问题，中美之间在经济问题上，随着特朗普的上台，到底是点燃了贸易战火，还是引起全球金融市场新的动荡，还是通过汇率的传导机制，在汇率问题上直接对中国引起很大的冲击，也不好说。但是我始终认为2017年在研究中国经济，传统上讲不确定的时候，可能今年要特别关注外围的不确定，除了特朗普，英国公投之后，德国要大选，还有一些国家要大选，欧盟的解体风险问题，从而对欧元区会不会有什么结果，进一步，我们的银行，我们的政府有关对外的资产，包括企业对于欧元资产的配置等等，可能都需要进行未雨绸缪的考虑。

一财 李策：您目前是国务院参事，曾经任职深圳广州证券交易所的总经理，对A股市场肯定有洞若观火的独到观察，那么对于当下的资本市场，您有怎样的解读？

首席 夏斌：我认为我们考虑股市考虑市场这个很多人都愿意用一些政治周期等因素，实际上我们还是尽可能的按照市场规律来考虑，这些方面都得实事求是。第二个整个中国经济在调整转型中间比较微妙也比较痛苦，但事实上讲。但是最大的特征是分化，我记得李总理也讲过冰火两重天，有些行业有些地方还很好，有些行业有些地方日子很难过，所以体现在资本市场上，总体上说一方面加强监管，监管的力度要加强，因为我们的教训太深刻。第二方面可能要考虑到结构分化，在转型中间分化是个很大的经济特征，有些很好有些不好。我们说工业利润在前一段在下降或者不太好的情况下，有些利润有重大设备制造业的和通讯相关，电脑相关的发展增长速度和利润都很好，所以作为股民作为投资者如何在全社会创新的和企业升级换代的浪潮中间，如何嗅觉敏感抓住机会这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