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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克尔人道主义、“政治正确”的旗帜还能打多久?

第一财经 2017-02-24 09:51:00

作者:叶克飞    责编:孙维维

无视难民问题、一味强调“人道主义”并以为这四个字是可以包治百病的小清新思维,恰恰是默克尔在此前一年多时间里犯下的最大错误。

2015年9月4日,德国总理默克尔决定对难民敞开边界,并说出那句著名的“我们能做到”。2016年8月31日,德国《明镜》周刊以“我们做到了吗”为题,审视难民政策。

几天后的2016年9月4日,也就是默克尔说出“我们能做到”的一周年之际,德国梅-前州举行地方选举,默克尔所在的基民盟仅获19%的选票,创下在该州的历史最差成绩。这无疑是一记重创,因为梅-前州是默克尔的“根据地”,既是其家乡也是仕途起步之地。已连任三届德国总理的默克尔,在选民中的支持率也一再下滑,一度跌至五年来新低。

默克尔希望以接纳难民的方式彰显欧洲价值,我并不认为这是错的。但在我看来,欧洲的问题不在于价值观,而在于它仅仅拥有开放多元的价值观和丰沛的人道主义,却不具有与之匹配的机制和能力。无视难民问题、一味强调人道主义并以为这四个字可以包治百病的小清新思维,也恰恰是默克尔在此前一年多时间里犯下的最大错误。

去年12月,基民盟再次选举默克尔为主席,备战2017年大选。在难民问题上备受诟病的默克尔作出改变,在党内选举的讲话中,她提出不会再大批接收难民,并提出禁止佩戴遮盖全脸的面纱,承诺对移民采取更强硬立场。值得玩味的是,全场掌声最为热烈的时刻,恰恰是她提出遮盖全脸的面纱与德国文化格格不入,应依法禁止之时。

如今,难民涌入的高峰期早已过去,默克尔和德国政府所担心的是后续问题。前不久,默克尔公布16点计划。根据这一计划,德国联邦移民难民办公室将“针对并无必要在德国寻求庇护的人,不间歇地拒绝一大批庇护申请”,同时也会采取更严格的遣返措施。联邦移民难民办公室未来可能还会检查难民的手机和SIM卡,以此验证身份。

对于德国政府而言,最棘手的要算是那些销毁个人证件的难民。德国联邦内政部长德迈齐埃就表示,难民要想在德国获得保护,就必须告知真实姓名和国籍,一些难民声称护照在横跨地中海的逃亡过程中不慎落入大海,智能手机却安然无恙,让人无法相信。前不久的柏林圣诞市场恐袭案便是惨痛教训,嫌犯在德国至少使用了14种身份。

难民的遣返比例并不高,草案即使通过,对于庇护申请获批且无犯罪记录的难民来说也并无太大影响,但它代表了一种风向——默克尔和德国政府扛不住了。

德国的难民政策其实一直在调整。二战后,西德主张自由开放,1949年将难民庇护条款首次列入宪法,接纳了许多来自苏联、东欧和东南欧的难民。两德统一后,又接纳了大量中东和前南地区难民。德国也由此成为难民问题的受益者,这是因为冷战时期的难民,无论是匈牙利、捷克、波兰还是翻越柏林墙的东德人,高素质群体比例极高。即使文化素质相对较低,也因语言和习俗相近得以较快融入社会,成为欧洲“黄金三十年”的重要砝码。但即使德国这样的受益者,当初面对难民时也出现了种种问题,德国政府被迫于1993年大幅减少难民权利,并最终通过新的难民审核程序法。

近年来的重大事件也在影响德国的难民政策,如布鲁塞尔恐袭事件后,德国政府警告要避免出现布鲁塞尔莫伦比克式的伊斯兰贫民区,强调要确保执行难民强制居留政策,也就是避难申请人必须呆在其外管局所在行政区域,离开者将予以罚款或拘留。去年5月,议会通过《融合法》,支持并要求难民融入。

这之中的种种变化,恰恰说明了德国民众以及政府的心理变化。

对于难民问题,有些人过分夸张,将恐袭等其他问题与之混为一谈,有些人则极度绥靖,认为根本不存在问题,两种论调都失之片面。

将恐袭等问题与难民扯在一起,当然是不负责任的判断。欧洲被恐怖主义侵袭自有历史原因,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尤其是一些宗教移民的第二代和第三代在接受教育后仍无法完全融入社会,加之失业率上升,传统右翼对移民的排斥,都为极端主义蔓延提供了土壤。与难民带来的外生问题相比,这种内生恐怖主义更为严重。当然,一年多来的无差别接收难民也注定会埋下极大隐患,谁也不能判断有多少恐怖分子混入其中,又有多少难民会在失望中转投极端主义。

以德国为例,目前德国有1600万移民,接近总人口20%,其中穆斯林达400万。后者的文化封闭性同样被德国政府容纳,但部分穆斯林习俗确实存在与现代文明不符的一面(如目前德国穆斯林男性中,多妻者达35%),成为了对欧洲民主宪政及基督教文化价值的重大挑战。去年德国科隆的大规模性侵案后,美国《时代》周刊就认为,这将使得欧洲“嘴上不说、但心里对移民抱有的各种恐惧公开化——包括对文化碰撞的恐惧、对暴徒人数多过警察的恐惧、对向那些憎恶女人的人宽容地打开大门的恐惧。”

更大的问题在于,欧洲从未做好接纳难民的准备,即使经济形态最好、人道主义最为丰沛的德国也一样。

作为曾经的世界中心,欧洲因为两次世界大战的重创,因为法西斯政权带来的沉痛,因为殖民时代时欠下的良心债,从原先的优越感爆棚滑向了另一个刻意强调“政治正确”的极端。这种“政治正确”的集中呈现便是“文化相对论”,极端者甚至认为部落文化与现代文化无异。默克尔似乎更强调“政治正确”。

一来德国有着强烈赎罪意识,二来默克尔本人成长于东德,可谓生于忧患,因此对难民积极接纳。但想让德国在表达善意的同时更加稳定,政治家就不能在“政治正确”的泥潭里自我陶醉。巴伐利亚州财政部长马库斯·索尔德就曾说过:“即使拥有世界上最大的善意,我们也无法融合那么多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人。”

德国选择党的崛起是一个侧面证明,其政治纲领无非几条:经济上退出欧元区,政治上强调以全民公投决定国家重大决策,重拾德国传统家庭信仰,反对社会多元化,反难民及其宗教,怎么政治不正确就怎么来。但2016年9月,德国选择党在梅-前州击败基民盟,成为该州仅次于社民党的第二大党,随后又在柏林选区拿到14.2%的选票,打入首都议会。分析人士普遍认为,德国选择党在2017年大选中进入联邦议会几乎没有悬念。

选择党得到如此支持,是不是也意味着他们的政治纲领代表着部分民众诉求?即使是对难民敞开怀抱、心怀包容的德国民众,在难民问题上也有撕裂倾向。

去年8月下旬的民调显示,针对“默克尔难民政策对德国会造成何种影响”这一问题,58%的德国民众认为“德国将发生更多恐怖袭击”,持相反观点的选民仅占38%。同时,51%的选民认为“德国经济将得到增强”,45%表示反对,反对者并非毫无根据,因为德国经济以机械制造、汽车制造和电子工业等为核心,这些在难民的祖国均非传统行业,因此难民多半不具备相关工作的知识和能力。即使是其他行业的普通工作,难民也未必能够胜任,有数据显示,70%以上的难民没有受过正规职业培训,就业前景并不乐观。

难民的性别比例问题也是一大隐忧。据瑞典的统计数据,2015年向该国提交庇护申请的难民中,有71%是男性。也有统计显示,难民性别比例差异极大,其中男孩数量是女孩数量的11.3倍。性别失衡往往会造成社会不稳定,而且因为文化背景,难民对待女性的态度与欧洲价值观相悖。

挪威在归化移民时,培训课程中就专门有“不允许强迫他人发生性关系”这一项,对浸淫于现代文明的人来说,这个课题简直是搞笑,但对于某些人来说却是必要。德国右翼民粹政党也屡屡以人口比例攻击默克尔,认为在年轻人中,移民(不止是难民)比例过大,危及德国未来。

一年多前,我曾提出这样的问题:对于欧洲人来说,难民权到底能不能超越种族和宗教信仰?以基督教为普遍规则的欧洲人还能不能继续包容其他宗教信仰?如果能,他们拿什么来消弭价值观上的不和谐,又如何破除各种衍生问题?如果不能,他们又会选择何种方式将之拒之门外,会是历史的倒退吗?

这些问题,依然没有答案。(叶克飞系冰川思想库专栏作家)

第一财经获授权转载自“冰川思想库”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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