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了半辈子王爷，他却凭一个“老混蛋”角色夺得金马影帝

涂们捧起金马影帝的那个晚上，很多人从现场直播里看他上台，第一反应是，“这谁啊?”

11月25日，在第54届金马奖颁奖典礼上，涂们凭借《老兽》中“老杨”一角，击败了呼声很高的黄渤与田壮壮，拿下影帝桂冠。当这位名字陌生、头发花白的影帝站在台前，人们回溯他饰演过的角色，才会恍然，原来是他。在2001年的电视剧《笑傲江湖》里，涂们曾饰演嵩山派掌门左冷禅，戏份不多，却让人印象深刻。

或许是因为眉宇和身型气度不凡，左冷禅几乎是涂们近三十年演员生涯中最特殊的角色之一，其余的那些用“可汗”、“王爷”、“将军”这几个词就可以简单概括，光是成吉思汗一角，他就演了不下两回。直到2015年的小成本电影《告别》，涂们才终于得到出演平凡角色的机会——一位父亲。《告别》中的父亲一角于他而言意义非同寻常，这是以他的好友、内蒙籍导演塞夫为原型写的剧本，导演是塞夫的女儿德格娜。

当时很多人反对涂们出演塞夫，因为从外形上看，二人差距太大，一个宽厚敦实，一个文弱瘦削。但德格娜坚持让涂们出演，因为在她眼里，无论是精神气质还是出生背景，涂们和父亲都最为相像。

2005年，塞夫因癌症去世，《告别》讲述的是塞夫生命的最后时光。为还原癌症病人形象，涂们把自己的眉毛和头发全部剃光，看上去完全像一个被病痛和化疗折磨的老人。

这段演出经历也给涂们情感上造成巨大磨难：“因为你扮演的是你的朋友。”和记者聊起自己的多年好友，他突然湿了眼眶：“你每天还想着他，脑子里头走不掉，从头到尾你还得演他，心里真是一种折磨，很长时间摆脱不了。”

涂们和塞夫合作的《悲情布鲁克》、《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天上草原》等多部电影都曾在全国范围内引起轰动，涂们也很早就得到过各个表演类奖项的肯定。凭借《告别》，他也曾拿到FIRST青年影展和金鸡奖最佳男主角提名，因此，他对拿奖这件事看得很淡。在金马奖的颁奖礼上，这位影帝被提名人甚至当众打起了盹。

事实上，对涂们而言，真正重要的是从《告别》开始，他让人们看到，原来除了王公贵族，他诠释其他类型的角色同样浑然天成，这是他真正想得到的——拓宽自己的戏路，尝试多元角色。

涂们很早想摆脱别人贴在他身上的“可汗专业户”标签，很长一段时间，不是这个类型的角色已经不再找他：“最后到了什么程度，我不愿意去，还有人来说情，说涂老师，这个角色您最合适，这句话听着应该是让对方高兴，可是我听来却觉得是一种悲哀。”

拍《告别》的时候，涂们推掉了很多“可汗”角色，就是为了跳出类型演员的框架：“其实也有很多人演同一种类型一辈子，连发型和装束都不变，也乐此不疲，演王爷万人膜拜，也不错啊。可是我不想这么做，最起码是演什么像什么，往这个方向去努力，会更有趣，更有意义。”

《老兽》导演周子阳看到涂们在《告别》中的表演后，决定请他做自己第一部长片电影的男主角。他专程跑到呼伦贝尔邀请这位前辈，两人一拍即合。

涂们欣赏这个初出茅庐的新导演，也非常喜欢《老兽》的剧本，更重要的是，他被“老杨”这个角色所吸引。这个角色不容易驾驭，个性复杂，极富争议，是矛盾人格的综合体。虽然都是父亲角色，却和《告别》中的形象完全不同。

《老兽》是发生在鄂尔多斯的故事。影片中，一栋栋空置的高楼像一个个黑洞，吞噬着整座城市的生机。老杨的人生随着当地经济浪潮由盛极衰，他曾经赶上能源经济兴盛的年头，发了财，给女婿找了工作，给女儿买了大房子，被人尊称一声杨老板。随着房地产崩盘，老杨投资的项目垮了，每天拆东墙补西墙，延续着曾经花天酒地的生活。天天捅娄子的老杨，成了家人心中的累赘。直到有一天，他挪用妻子动手术的救命钱，被儿女绑起来关进地窖，他一怒之下将子女告上法庭。

为了演好“老杨”这个角色，涂们做了大量案头工作：“出演一个现实主义作品，应该追求表演没有痕迹。比如老杨，你要从他的内心世界出发，打开他的灵魂，你就会知道他的思维模式，怎样去行为语言。”

故事的背景是鄂尔多斯，涂们是海拉尔人，方言有所不同，他特意研究“鄂普”进行演绎：“鄂尔多斯有一个特殊的口音，用这个口音说普通话，我们称之为鄂普，要从头到尾用鄂普贯穿表演，并且要由衷地自然地去说。”在他看来，乍富阶层老杨瞬间风光过几年，特别爱搞排场炫耀自己，因此行头一定要到位。

他穿上皮夹克和墨镜出现在片场，这才是他心中老杨的样子：“一般人只会在阳光刺眼或者雪地反光的时候戴墨镜，但是老杨这样喜欢炫耀的人觉得这样有范儿，认为是自己的一种帅气。”因此影片中，经常可以看到老杨一身锃亮的皮夹克，戴着墨镜，骑着电瓶车就像骑着哈雷一般，威风凛凛，气势非凡。

金马奖的授奖词如此评价涂们对老杨一角的演绎：“他的精彩演出是本片的灵魂。他饰演一个风光不再却仍作困兽之斗的老人，让人见到他在损人不利己的倔强下，血痕斑斑的真性情。”

涂们让观众在120分钟的时间里看到了“老杨”辉煌的过去和颓败的现在，看到了一个集粗野与浪漫于一身的男人的一生。他薄情寡义却又重情重义，他已经沦为底层，但眼光却在高处，维护着自己的权威和尊严。因此当他说出“做人的层次，并不是由挣了多了少钱决定的”这句台词，仍然掷地有声。

涂们告诉第一财经，在生活中，他和“老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但了解社会、观察人物，是涂们做演员的基本功：“我们在生活中会对有意思的人更多关注，用记忆储存起来，就像手机一样收藏形形色色的人，只要他的性格足够典型，就可以记住他，演绎他。”

影片中不可一世的“老兽”，在现实中却是低调、谦卑的演员。在拿到金马影帝之后，他第一个感谢的是导演周子阳，他望向观众席上的导演：“周子阳，谢谢你!”并称：“别人提名是靠才华，自己得奖是靠运气。”

涂们唯一介意的是被称为“老演员”。在《老兽》里，涂们一头银发，垂垂老矣，看上去似乎有七十岁了，实际上他是60年生人，不到六十：“对于男演员来说，正当年嘛！国外很多演员岁数都快赶上我妈了，你看肖恩·康纳利70多岁时出演的电影，票房还很高，哈里森·福特快80岁了还在演。人家为什么正当年，我五十来岁就老了？那谁还年轻？”

他似乎很不服气：“我和惠英红同年同月生，为什么她是大美女，我却是老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