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最受期待科幻片《湮灭》，在超现实的恐惧中探讨生命

4月13日上映的电影《湮灭》，被称为今年最受期待的科幻片，也是最受争议的神作。

光看阵容，《湮灭》来头不小。电影导演是科幻迷熟悉的亚力克兰·嘉兰，曾以处女作《机械姬》一鸣惊人。主演是奥斯卡影后娜塔莉·波特曼，电影剧本则改编自杰夫·范德米尔名作《遗落的南境》的第一部《湮灭》——正是这部科幻小说，2014年击败刘慈欣的《三体》获得星云奖。

《湮灭》2月在北美上映以来，成为2018年开年口碑力作，评论也呈两极分化。忠实的原著党斥责电影改得面目全非，毁了原著，故弄玄虚；科幻爱好者却认为，嘉兰的改编简化了剧情线索，节奏快，末世气氛浓郁，可列为年度科幻大片。

《遗落的南境》属于“新怪谭”（New Weird）科幻类型，这类小说主张从真实世界出发，将科幻、奇幻、恐怖、都市、惊险等元素杂糅在一起。相比硬科幻《三体》，《遗落的南境》有着非线性叙事和魔幻现实主义的特征。所以，最好别把《湮灭》单纯当作科幻/奇幻的电影来看待，嘉兰其实是借着科幻来探讨生命伦理。

在讨论人本体相关的科幻电影中，有两个概念：赛博格和克隆人，它们是将人类这个封闭辖域打开的两个方向，前者趋向无机，后者趋向有机。《湮灭》显而易见是后者。

“克隆”这一生物学概念涉及到一个形而上的问题：如何界定“人”。“人”不仅是生物学分类和遗传学上的“人”，更是社会的“人”。在小说和电影中，人的社会性都会被反复提及。一个人的日记本、录像，以及对家人的回忆，都是无法克隆的。

《湮灭》是一部关于毁灭的故事。生物学教授莉娜（娜塔莉·波特曼饰）是一个被过往记忆束缚住的人，她的丈夫凯恩在调查外星陨石的秘密任务中失踪，一年后突然回家，性情大变，全身癌变，吐血昏迷。为破解真相，莉娜决定探访那个秘密任务。她组织起一支女子勘探队，里面包括了心理学家、医务人员、物理学家和地貌学家。她们来到南境，调查传说中小行星坠落后的X区域，这里正被“闪光”覆盖。这个科学勘探队里的女人们，也都被记忆束缚着，有人丧失爱女、有人存在自虐倾向，有人正在戒酒。

进入X区域后，众人瞬间失忆，再醒来似乎过了三、四天。时间和地磁一样被干扰，他们行走在雨林中，发现很多奇异现象：鳄鱼长着鲨鱼的牙齿，树长出了水晶，鹿角开出梅花，熊发出人的声音。更危险的是人类的异化，前一批勘探队员的基因全被异化，他们互相残杀，一位军人的内脏在血腥地蠕动。物理学家乔西忽然领悟，X区域所有生命体的基因都被“闪光”影响，不同物种相互映射、分裂、变异，所有的生命都逐渐演化为人类同源异形基因。

面对后人类的生成，有人恐惧，有人疯癫，有人接受生命变异隐入丛林，有人进入宇宙湮灭自我。莉娜才明白，回到家的丈夫只是复制体。当她面对自己的克隆体时，也发出了和丈夫同样的质疑：“我是谁，我是你吗？”

在电影开头中有一段话，“闪光的边界在逐渐扩张”。原著小说里，执行任务的队伍中，有一位人类学家。但在电影中，导演舍弃了这一身份，因为“人”的概念不再存在。

相比小说庞大的世界观，电影的单薄和浅层次可以理解。导演也承认，他没有完全看完《遗落的南境》。或许，他只是借用小说来传达自己的生命观、宇宙观。《湮灭》更像是一个充满隐喻的寓言，如果读一读原著，能够理解电影中一闪而过的意象。

小说与电影最大的不同，是对情感的描述。电影侧重于奇观和生命体验，对于莉娜和丈夫凯恩之间的微妙情感处理太过碎片化，以至于串联不成线索。《湮灭》虽然用了科幻片《降临》式的剪辑方式，但却没有后者做得好。

在人物性格上，导演做了一定的改编。小说里，性格热烈的是丈夫凯恩，莉娜是一个有着情感表达障碍的形象，被丈夫称之为“幽灵鸟”。心理学家将莉娜描述为“沉默是一种特殊的暴力”。

莉娜在经历了X区域之后，找到丈夫给她的日记，意识到丈夫的爱与思念，也理解了他抛下她出走的原因。这是爱的丈量，也是爱的告别。

在小说结尾，莉娜写下：“我会依照丈夫走过的路线，沿着海岸线北上，甚至越过那座岛屿…我想近距离感受到他，就像在同一间屋子里……我无法排除一种感觉，仿佛他仍在此地，哪怕已完全转变成其他形态……我将独自完成这趟行程，而你得留在此处。不要跟来……我是第十一和第十二期勘探队合在一起的最后一名遇难者。我不会回家。”

“湮灭”一词，是小说中的心理学家给队员下达的一个催眠关键词，它的指向是“立即自杀”。电影用更有想象力的模型诠释了湮灭，像极了宇宙初始的大爆炸，这一漂亮的结尾将这部电影拉上了一个台阶。在这个洞穴的子宫里，一个新世界正在孕育诞生，也预示了结尾那意味深长的拥抱。

导演嘉兰是在用一部画面瑰丽的科幻电影去理解生命，去感叹、崇拜生命。他曾说，《湮灭》是依据小说而做的一个梦，这个梦既超现实，又恐惧而唯美。或许，《湮灭》所要传递，可以用老子的道来阐释——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又万物归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