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想重返TPP，日澳有点为难

面对美国总统特朗普下令研究重返《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的消息，TPP11国的领头国家日本和澳大利亚，都发出了“想吃回头草不容易”的谨慎回应。

日本财相麻生太郎13日表示，如果这是真的，会对此表示欢迎，然而需要谨慎核查事实，“特朗普是一个善变之人，可能在第二天会说些彻底不同的话”。

澳大利亚贸易部长乔博（Ciobo）在15日则直接代表其余国家表示，欢迎美方表态，然当下的TPP11国对于为了让美国回归而重新开启谈判兴趣不大。

“我不认为在目前这个时间点上，我们会把所有为了把这项协议‘缝’在一起的针线活都拆开，就是为了适应美国的需求。”乔博坦言。

需要指出的是，当下的11国TPP，即《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最终贸易协议于3月8日在智利首都圣地亚哥签署，成员国包括日本、加拿大、澳大利亚、文莱、智利、马来西亚、墨西哥、新西兰、秘鲁、新加坡和越南。

与美国退群前的原始版本TPP相比，新版在法律文本体量、协议内容以及生效条款方面都有着较大不同，以协议内容为例，在CPTPP中，原始版本的TPP中有22项内容遭冻结，其中11项同知识产权条款有关，其他被冻结的措施还包括对新生物制剂的特殊保护，而这些都曾是美方谈判团队的主要诉求。

此前特朗普之所以退出TPP，就是因为他认为奥巴马政府在TPP谈判中让步太多。清华大学中美关系研究中心高级研究员周世俭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新版CPTPP删除了美方不少诉求，而特朗普要求的还是一个比奥巴马政府时代更好的贸易协定，这要怎么谈呢？

周世俭认为，即便能够真的重启谈判，留给特朗普的时间也不多了：一个贸易谈判不可能仅仅谈判1~2轮就能达成，而特朗普在今年11月就将面对中期选举，共和党在国会中的多数党地位将面临变数，即便真的能够重谈TPP成功，目前民主党和共和党对峙的情况下，这样的贸易协定将如何通过国会投票？

随性而至的重返指令

12日，同一些来自农业州的国会议员和州长会面时，特朗普宣布了前述重返TPP的相关消息，这些国会议员和州长当面告知特朗普，美国农民不希望同中国发生贸易冲突，不希望美国对中国增收关税。

当下由于中美贸易摩擦，美国农业州面临关税冲击，对特朗普怨气重重，而加入TPP一直被视为美国农业州的重大利好。

当美国共和党参议员图恩（John Thune）在前述会议中对特朗普表示，TPP是对中国施压的最好方式，并质问特朗普还想不想回到TPP时，特朗普的态度发生了戏剧化的转变：他随即做出了可以研究加入TPP谈判的表态，并转向身边的首席经济顾问库德洛(Larry Kudlow）等美国贸易团队高层，要求他们研究重新加入TPP谈判的可能性。

参与会议的内布拉斯加州共和党参议员萨斯（Ben Sasse）在会后发表声明说，重回TPP是补偿农业在中美贸易中受损的“最好单一途径”。在中美贸易冲突期间，萨斯曾公开表示特朗普对华进口商品加征关税非常愚蠢，是在惩罚自己而不是他人。

不过，库德洛在当地时间12日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特朗普对于重新研究TPP谈判的要求是“随性而至”。他说：“没有最后期限，我们会组织团队，但是我们什么还没干——我的意思是，这事儿刚刚发生几小时。”

外界目前仍无法判断特朗普在这件事上有多认真。因为从以往的经验看，特朗普曾多次做出同其真正立场相反的表态，但随后就不了了之，例如在移民和枪支自由问题上均是如此。

芝加哥全球事务委员会资深研究员列维（Phil Levy）表示：“他在一个屋子里面说些让大家开心的话，不代表他会把这事儿变成行政政策。”

白宫此后的相关声明也很谨慎，仅表示：“特朗普结束了奥巴马政府协商的TPP，是因为这个协定对美国工人和农民不公平，他遵守了他的承诺。特朗普反复说过，他对一个更好的协定是持开放态度的。”

实际上，白宫的此番表态，同此前特朗普及其团队在达沃斯的表态并没有实质性区别。

特朗普1月参加世界经济论坛年会期间对媒体表示，若能敲定一个比之前更好的协议，美国也不排除重返TPP的可能性。当时他说：“我给你一个大新闻吧——如果我们能敲定一个比之前好得多的协议，我会加入TPP。”

随后在2月底，美国财政部长姆努钦在美国商会的一场投资峰会上对众多美商表示，美方正在讨论重新加入TPP事宜，也同相关国家开启了多次“高级别对话”。至于特朗普的态度，姆努钦形容为“他愿意协商”。

美国财政部长姆努钦

什么是一份更好的协议？

随后，特朗普在推特上再次发文表示，“仅仅会在协议要比奥巴马总统当时拿到的那份要真正好的情况下才会加入TPP。我们已经同TPP11国中的6个国家有双边协议了，而且正在努力同这些国家中最大的一个——日本缔结协议，日本在贸易上狠狠地冲击我们很多年了！”

早在30年前特朗普就对日本同美国之间的贸易逆差不满，彼时日本正是美国商品贸易逆差的最大来源国。在1988年的一档脱口秀节目中，42岁的特朗普称因当时的贸易体系，美国每年都损失2000亿美元。他还以日本为例并大加控诉。

特朗普的推文透出两重关键信息，一是特朗普所坚持的“一份更好的协议”立场并未改变；二是特朗普希望推动美日双边贸易协定的立场并未改变。

一份更好的协议意味着各国要在同美国签订的TPP谈判中做出更多让步，然而现实是，为了达成CPTPP，各国已经冻结了大部分美方主要诉求，澳大利亚等国瓜分了原本属于美国的市场份额。

周世俭称，特朗普对奥巴马政府谈下的TPP不满，主要是嫌他的团队在汽车、农业、医药、知识产权（专利）等四大方面的让步太多。

譬如此前在一次谈判中，由于农业谈判不符合日本利益，日本农民要准备大型抗议活动。周世俭说，最终奥巴马让步了。

由于美国退出，其在劳工、环境等方面的诉求被CPTPP所弱化。以越南为例，此前美方在原版TPP中要求越南实现在3年内对劳工争议处理部分采取严格裁决措施，即倘若越南不执行，将承受贸易惩罚。然而在CPTPP中，考虑到目前越南的发展程度，越南将可以得到5年贸易惩罚豁免权。

去掉美国后，CPTPP的GDP规模被削减了2/3，总计约13万亿美元，从占全球GDP总量的40%降至13.5%。尽管经济总量规模遭到削弱，但预计CPTPP生效后仍将对跨太平洋国家构建上下游产业链产生积极影响。澳大利亚方面指出，CPTPP生效后将消除成员国间98%的关税壁垒，CPTPP也对其他国家产生吸引力。

此前提出加入TPP倡议的英国国际贸易大臣利亚姆•福克斯在接受第一财经记者独家专访时表示：“英国终将离开欧盟，所以英国也想探索所有可能性。”

作为CPTPP的受益者，各国是否还想同美国分享红利已是变数。

以农产品为例，此前美国与日本在谈判中冲突最激烈的一部分就是美国要求日本降低美国牛肉的进口关税。目前来看，这块5亿消费者的蛋糕将被来自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的牛肉供应商分享。当2018~2019年CPTPP生效之时，澳大利亚牛肉对日出口所面临的关税仅为9%，而美国牛肉进入日本所面临的关税仍为38.5%。

乔博15日表示，CPTPP生效后，澳大利亚农民将受益良多，“澳洲牛肉商人在市场准入方面要比美国牛肉商人有着巨大优势”。

又以医药为例，乔博指出，澳大利亚是不会接受在此方面损失份额的。由于美国制药大厂在生产药品方面的垄断地位，如接受美方原有TPP条款，澳大利亚“健保药品补助系统”（PBS）的潜在损失在5.6亿美元左右，对此澳大利亚政府的反对态度是非常坚定的。

周世俭表示，即便美国能够重谈TPP，还面临两大考验：第一，中期选举，特朗普所在的共和党是否还能维持住在国会的多数党地位。第二，目前在TPP问题上，主要起作用的是日本。考虑到安倍的地位不稳和农业问题在日本政治中的巨大权重，安倍在TPP谈判中妥协的可能性非常小。

4月15日，中国商务部部长钟山在日本东京会见日本经济产业大臣世耕弘成

4月17日，安倍将再次开启访美之旅，此前麻生曾表示安倍将在会谈中同特朗普谈到TPP问题，并力劝美国回归TPP。然而日本也担忧美方借题发挥，压迫日本开启对美双边贸易谈判，从而触及到汽车和农业等日方的政治敏感问题。

周世俭对第一财经记者称，安倍执政地位远不如一年之前，“不是特朗普让他修改TPP条款他就敢修改的。”

而在TPP同中方的关系和影响问题上，周世俭表示，目前中国同TPP11国中的澳大利亚、新西兰以及东盟一些国家均有贸易协定，中国还在积极推动《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且在2018年将有积极进展，如中日韩能够再缔结一份自贸协定，那么TPP对中国的影响将非常小。

4月15日，中国商务部部长钟山在日本东京会见日本经济产业大臣世耕弘成。钟山就深化中日贸易投资合作提出六点建议，其中包括共同以实际行动支持多边贸易体制，坚决反对贸易保护主义；加强双方在高端制造和创新等领域合作；邀请日方参加首届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加强双方服务贸易合作；加快推进中日韩自贸区谈判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