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票房100多万元的《阿拉姜色》,比名利双收的《冈仁波齐》好看得多

第一财经 2018-11-09 18:08:23

作者:菲戈    责编:李刚

《阿拉姜色》目前的票房是可怜的100多万。在随便一部流量破片票房都上亿的时代,这是几乎全体观众的耻辱。

比《冈仁波齐》好太多。

张杨再怎么摆出伪纪录片的姿态,再宣称要生活化地接近转山的人们,骨子里依然逃不脱猎奇。所以壮观的景色是必不可少的,也是观众对这一题材的潜意识期待。要完全拒斥自身与外界对“崇高之美”的意识形态共谋,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张扬执导的电影《冈仁波齐》

松太加的镜头过滤了所有的奇观,以致有人骂他技术太差,完全没有拍出西藏之美——这就对了,拍出你们所认为的“美”,电影就废了。

由知名藏族导演松太加执导的《阿拉姜色》,讲述俄玛在重病之际,执意踏上前往拉萨的漫长之旅。

他是怎么做到的?竟然没有人去分析松太加强硬的镜头策略。归结为一点,就是逼近。所有的奇观必须远观,用大广角,或仰或俯,否则无以呈现景色之壮丽。而松太加的绝大部分镜头是贴身的,贴得非常近,让光影和形象在镜头中微微颤动。最远的也就是少量客观化的中景,作为必不可少的陈述句。

极个别的地方用大广角,是出于叙事的必需,比如非常短暂而简练的几个呈现俄玛被天葬的镜头,但前景中的人物始终处于凝视的中心,所以这几个略为宏大的场面也都虚焦并退入背景,最大限度地压制了猎奇的可能性。临近结尾的布达拉宫大全景,其实更像一个梦幻镜头——当孩子听说翻过最后这座山就是拉萨,他发疯一样攀爬上去,但他是不可能就这样一下子爬上山顶的吧。最后,就在进入拉萨前夜,电影戛然而止。

西藏的风光,那种喜闻乐见的壮美景观,因此始终拒绝成为画面的主体。没有一个镜头被浪费在这上面。所有的风景,必须越过/穿透前景中的人物/身体,才作为一种基底出现,它不是自成一体的奇观,而是人的生活、行动、死亡的“地平”。

色调,偏黄绿,而非早已滥俗的蓝天白云。这让很多人不爽,骂摄影。这些人太蠢了。色调和镜头一致,更强调在地性,对所有人共通的在地性,而非奇特的高原性。松太加从一开始就没准备满足这种高原想象。

高原想象属于过客。比如我这样,已经算是比较能反思的,第一次来到海拔4000多米,比拉萨还高的玉树,我手中的相机也还是不断指向那些典型的高原奇观。而在拉卜楞寺,我也无力阻挡宏大的寺庙群,披绛色袈裟的喇嘛,以及,当然,蓝天白云,争先恐后地涌入镜头。我的视线无法逃离我的过客身份。

在玉树,跟当地扶贫办著名的“康巴小汉人”陈济沧喝酒,喝多了他哭起来,说“刚来的时候觉得雪山草原特别美,三年以后,我一点也不喜欢了”。只有在陪我们沿着通天河边狭窄险峻的盘山公路去探查被地震摧毁的几个山村时,看着悬崖下无人清理的一辆辆坠毁卡车,衬出整个河谷的宽广高深,他才会感叹一句:还是很壮观啊!

在藏民自己的生活中,蓝天白云只能是近乎熟视无睹的背景画面、背景色,必然是模糊的、非主体的。日常生活本身,大概哪里都差不多,城市是灰扑扑的,乡村则是黄黄绿绿的。作为藏人,松太加比此前任何导演都准确地把握住了这一点,并且绝不松手,绝不为了我们这些过客的偏好而妥协。

《阿拉姜色》剧照

大概也正因为这样,《阿拉姜色》的排片率只有不到1%(我甚至看到0.4%的数字),票房是可怜的100多万。在随便一部流量破片票房都上亿的时代,这是几乎全体观众的耻辱。

只重点写了镜头语言部分,《阿拉姜色》可探究的独具匠心之处还有很多。比如剧本,让一开始的主角俄玛在不到一半的地方就断然死去,剩下的部分完全转换了主角和视点,这是非常大胆而又有效地脱出(被期待的)故事惯性和角色代入感的手段,与镜头策略一样强硬。

而在更形而上的层面上,转山的(对庸俗无神论者来说的)神秘性和教义性被悬搁,代之以信仰真正穿透生活之流的“实在”,那就是面对困顿、疏离、误解、自私、犹疑、灾难、死亡等等时,你能让自己毅然终止抱怨和哀叹而重新出发的唯一一样东西:强硬。来自信仰的无需任何解释与理解的强硬。是的,我一次次提及这个词,强硬。你最好自己去看这部电影,自己去体会这强硬,体会这只能用最强硬的姿势来扛起的,所有生活中最柔软、最温暖的部分。

编剧一栏出现了扎西达娃的名字。张杨此前有一部比较好的西藏题材电影,《皮绳上的魂》,编剧也是他。而离开了扎西达娃,《冈仁波齐》就逊色很多。如果你真的想了解西藏,或许是时候,读——或者重读——这位明年就将六十大寿的西藏本土先锋作家的作品了,《西藏,岁月系在皮绳结上的魂》《风马之耀》《西藏,隐秘岁月》《骚动的香巴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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