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外贸调查：那些危机中的逆行者

今年1-2月，上海市实现外贸进出口总额4824.49亿元，比去年同期下降5.4%。其中，出口1851.44亿元，下降8.0%；进口2973.05亿元，下降3.8%。

上海是中国经济最为活跃的城市之一，新冠肺炎疫情全球蔓延，尽管压力重重，上海外贸产业链在危机中积极探索新产品、新市场和新战法，仍然展示出强劲的韧性和逆生长潜力。

正如那句老话，办法总比困难多。只要增强信心，找对方法，就能从眼前的危机、眼前的困难中捕捉和创造机遇。

游戏出海

作为中国游戏产业发展领先地区，上海汇聚了一大批老牌和新锐游戏公司，其中不少企业从区域化走向全球化，在海外市场积累了一定的用户规模。根据App Annie最新发布的2020年2月中国发行商出海收入排行榜TOP30来看，约三分之一的公司来自上海。

当疫情在全世界范围内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之后，在线娱乐出海也迎来一波利好。

心动网络是上海新一代明星游戏企业，自2016年起开始布局海外业务，目前已经在全球100多个国家及地区发行游戏，根据最新财报来看，心动网络2019年海外市场产生的游戏运营收入占集团游戏运营总收入的63.8%。

“受疫情影响，用户待在家里时间变长，境内和境外收入整体都在增长。”心动网络副总裁邵珅告诉第一财经。

面对海外在线娱乐增长红利，游戏之外，心动网络也在加大对游戏动画片的投入，向泛娱乐领域渗透。邵珅认为疫情带来的用户猛增只是一时的，此后如何更好地提升用户留存率，从根本上而言，靠的是内容质量和产品创新。

疫情之下，上海多家游戏公司也加大了对新技术的投资，加紧布局云游戏。三七互娱与华为云联合公开旗下首款云游戏，盛趣游戏则牵手腾讯云，加速打造云游戏“增长极”，巨人网络在未来三年业务规划中表示，将通过投资、合作等模式布局云游戏，游族网络则推出了云游戏互动直播解决方案。

公开数据显示，疫情期间微软云游戏等服务需求暴涨了775%。游戏大盘的市场表现、游戏用户的进一步增加，以及5G等相关技术的到来，云游戏的市场价值已经显现，中国游戏厂商自然不会错过这一机会。

“中国是全球最大的游戏输出国之一，自主研发的移动游戏流水同比增长率，在很多市场中远高于其他产地的游戏产品。但与海外顶级游戏公司仍有一定的差距，疫情期间的用户增长可以帮助中国公司吸引海外人才，同时也是沉淀自身游戏制作研发能力的绝佳时机。”上海电竞协会副会长朱沁沁表示。

玩具热销

一家以玩具、家用大型游戏机为主要出口业务的公司负责人辛涛（化名）对第一财经表示，这段时间公司的业务增长不少，订单已经排到10月份了，“国外疫情暴发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居家生活，不出门的情况下总要找点事干，玩具、游戏机都属于家庭娱乐产品，这种情况下需求有增长不奇怪，作为出口型企业，我们是比较幸运的。”

记者了解到，该公司的产品主要出口美国，平时主要走海运，近期运费上调了10%；空运目前不确定性比较大，只报一周内的运费价格，随时有调整的可能。与此同时，该行业上游塑料、铜等大宗原材料近期因出口受影响，跌幅较大，对国内相关企业来说是一个利好。

“加上最近汇率上升了，目前来看原料下跌带来的成本节省，完全可以覆盖掉上涨的运费成本，利润是相对提高了的。”辛涛对记者说道。

中国玩具和婴童用品协会会长梁梅表示，全球客户的购买需求仍然存在，玩具企业仍可以在外贸“开源”上想办法，“如东欧地区、亚洲地区，我们了解到客户的反应没有欧美那么大。”

云服务快速布局

受疫情影响，2020 年第一季度，一些热门手游、端游、直播等行业迎来了爆发式增长，同时，远程办公、视频会议也直接拉动了云计算产业。云服务厂商上海优刻得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告诉第一财经，目前海外大多数人受出行限制、公共活动取消等影响，居家时间变长，疫情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和娱乐消费方式。“从优刻得近期出海用户需求来看，得益于华人基数、相似的生活习性等，东南亚地区如菲律宾、印尼等国家在网络游戏、视频直播等行业领域的客户需求增长较快。”

在游戏、电商、社交、直播、智能硬件等行业用户不断加速出海进程的背景下，国内云服务厂商也越来越多出海。截至目前，优刻得全球数据中心已布局26个地域，已覆盖伦敦、新加坡、东京、首尔、华盛顿等全球重要城市和地区。

为了满足疫情期间需求，优刻得也在加速海外数据中心的建设。不过，在疫情期间，现场作业也遇到了一定的困难。该公司相关人员表示，“此次在菲律宾数据中心的建设中，当地机房供应商驻场施工过程中克服了较多的问题，我们的硬件设备运输抵达时间以及当地供应商的进场时间受到了一定影响，不过好在最终双方工作人员的合作下，数据中心按时上线，也让出海客户安心开展海外业务，近日已有游戏客户落地菲律宾市场。”菲律宾数据中心是该公司在东南亚的第五个数据中心，也是其在全球的第33个数据中心。

根据市场调研机构尼尔森预测，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被困在家中的观众所消费的视频等媒体内容将上升60%，这也会让更多的中国企业瞄准出海市场。

运动用品的机会

上海辰星运动休闲用品有限公司主营外贸业务，总经理林富锦告诉记者，公司的海外订单需求并没有减少，因为公司产品比如跑步机等，主要应用领域是室内健身，“现在大家都没有办法出门运动，所以像这种室内健身的产品，订单反而是增长的。”

南通奥克运动用品有限公司总经理陆海峰也对记者表达了相似的情况，他介绍道，公司一季度的订单和去年同期相比增长了80%左右，因为国外对体育用品的需求量变大。“像欧美一些国家，比如美国，疫情才刚开始，一些健身房或者会所关门封闭了，但是国外的健身意识还是很高，所以（消费者）会买很多健身器材放在家里，自己来锻炼，所以体育需求其实一直都在。”陆海峰说道。

“国外的外贸订单目前是一个爆发式的需求，很多客人来找我们，不仅要货，还要快要急，因为要抢占当地的市场，仓库库存货源充分就是巨大优势。”陆海峰表示，现在国外亚马逊在很多市场都停止配送，这对于海外线下体育器械销售而言，还有很大的市场去做。因为海外客户要货比较急，反而是工厂的生产压力比较大，根据过往的情况来看，好景还会延续很长一段时间。

中国体育用品业联合会副主席兼秘书长罗杰提醒，海外贸易要分散化，一般不要让一个客户的订单超过10%的份额；此外，新兴国家的外贸销量是在逐步上升的，比如巴西、其他南美很多国家，体育是当地老百姓生活中重要的组成部分，体育用品市场潜力大。

汽车出口未雨绸缪

上汽是上海地区最大的整车出口企业。2019年，上汽集团海外出口数量达到35万辆，今年的目标是50万辆。虽然疫情在国内蔓延，但上汽集团仍然通过各种方式来降低国内疫情带来的物流受阻等对海外供给的影响。比如在物流方面，“滚装船的船期一般是一个月一次，如果错过原定的船期，再发运就必须再等一个月。”上汽国际负责人介绍，疫情刚开始，上汽就察觉可能对供应链带来影响。上汽国际海外整车供应链部放弃假期，通过语音会议将所有的订单和船期进行逐个确认，同时联系上汽乘用车郑州基地、安吉物流、船舶公司、相关政府部门和商会，排摸风险，制订相应的保障措施和行动计划。“目前海外物流一切都正常，而因为考虑春节因素，我们之前也提前做好生产储备工作，所以海外出口不会受到影响。”上汽名爵内部人士告诉记者。

今年1~2月，上汽海外零售量突破45000辆，国内的疫情不仅没有影响到海外市场的订单交付，反而实现约20%的增长。

3月18日，上汽集团旗下上汽MAXUS还完成了对阿联酋最大的运输公司——阿联酋国家运输公司采购的186台上汽MAXUS V80校车的交付。而在海外疫情严重的地区，员工都只能居家办公，而部分地区的4S店也被迫关闭，所以上汽方面选择将一些线下的活动改到了线上，比如在印尼，上汽旗下名爵品牌便将此前取消的一次线下新车发布会转移到了线上。而为支持海外员工、经销商以及业务伙伴抗疫，上汽方面也在筹集医用物资，快递到海外。“疫情发生后，集团凭借汽车全产业链的体系优势，始终保持着稳健的海外经营节奏。”余德说。

航空业新打法

物流是外贸的命脉，没有物流的畅通，再优质的产品和服务也无法流动，经济将陷于停滞。

由于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范围内暴发带来的国际客运需求大减，国际客运航班陆续停航，由此带来的也是货运运力的大幅下降。

在上海，东航技术公司对两架东航A330飞机进行了紧急“客改货”的改装工作，48个小时共计拆卸120组，316个客舱座椅。3月24日凌晨，这架A330“货机”承载着一批紧急医疗物资，从上海浦东机场飞往捷克首都布拉格。

客机腹舱运输是我国航空货运的主要运输方式，约占航空货运总量的70%。

而目前全球医疗和各种物资的需求比疫情前更加旺盛，供需不平衡之下，运价也是水涨船高，不少航线的货运价格翻倍上涨。

航空货运代理公司太平洋航空总代理（香港）有限公司的创始人兼董事长Anthony Lau上周就透露，通常在非高峰季节，包租一架波音747或777飞机从中国香港到欧洲的价格为30万美元，过去几天包机价格已被推高到60万到80万美元，物流企业从未经历过这种情况。

为了缓解货运运力短缺的压力，目前民航相关部门挪出许多大型机场高峰时刻，供全货机使用，为货运航班计划审批开辟“绿色通道”，鼓励中外航空公司执行货运加班包机，引导闲置客机执行货运航班。

各种客机执飞货运包机后，货运价格也开始回落。据记者了解，一般客机改货机用运输的都是去各国的抗疫物资，回程很多都是空机回来，但随着越来越多航司加入运输行列，相关运价已经比上周跌去了三分之一。

这对不少进出口企业来说则是好消息，不过相比平时都客运腹舱带货，使用全货机的成本依然是更高，需要整合更多货源才能把货机填满。

这时候，平台优势就更能显现。比如天猫国际、速卖通上的中小企业，就通过菜鸟统一包机，去程向全球70多个国家和地区运送救援物资，回程则从海外运回商品，在天猫国际、考拉海购等平台上销售。

进口开拓新市场

记者从绿地全球商品贸易港集团（下称“绿地商贸”）了解到，今年一季度，绿地商贸的国际贸易进口业务环比增长近3倍。

据绿地全球商品贸易港集团总经理薛迎杰介绍，在疫情暴发初期，集团即调整了商品进口计划，加大了米面粮油肉蛋奶等民生商品的进口力度，新增粮油、水产等新品类。同时，绿地商贸迅速调整了进口商品的来源地，将外贸中心转移至疫情较轻的地区，开拓新市场，“如猪肉出口受到了英国、德国的疫情影响，我们通过贸易港平台的阿根廷、巴西客商锁定了替代货源；鸡肉方面，我们新开拓了近700吨俄罗斯鸡肉进口。”

对于今年的进口形势，薛迎杰认为，短期来看，消费品进口确实会受到海外供给端的影响，需要企业拓资源、稳订单。但随着疫情逐渐消退，在国家推进扩内需的背景下，国内消费市场将快速回温，进口商品市场也将有显著反弹。特别是在进博会的推动下，消费者已对进口商品形成一定的消费依赖。同时，这次疫情后，海外生产商和品牌商将更愿意进入中国市场，对中国市场的消费力更有信心。“我们也将用好贸易港平台的资源优势，提高进口供应链运作效能，带动大批上下游企业服务国内消费市场。”

中国外贸下一程

世卫组织（WHO）总干事谭德塞预计全球新冠肺炎病例接下来几天将达到100万人，疫情对全球经济的冲击范围和力度进一步放大。

多位专家着重提醒，欧美国家有可能重新塑造跟中国的经贸关系，这将增加中国企业出口难度。

复旦大学经济学院世界经济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丁纯说：“中国最大的贸易伙伴是欧盟国家和美国，而这些国家正是境外重点疫区。”

这次疫情中，丁纯告诉记者，欧美国家发现许多药物的生产制造离不开中国和印度，疫情迫使他们转产、扩产药物制造生产线，一旦这种产能一旦扩起来，对于中国出口型药企则会带来压力，尤其是对中小型的药企。

中山大学岭南学院经济系教授林江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就算没有这次疫情发生，周边他制造业正在崛起的国家也在跟中国抢生意，我们不能老用落后的眼光看待人家，觉得人家基础设施不如我们完善，觉得对方工人效率不及我们，但没准哪一天人家就胜过我们了。

中国疫情已经稳定，这为国内经济在高速飞行中换发动机提供了可能。

多位专家建议外贸企业加大开拓国内市场的力度，解决就业等当务之急，也为产业升级打下基础。

中国体育用品业联合会副主席兼秘书长罗杰认为，现在体育用品企业做国际市场，大多数还是低端加工，但国内市场是个14亿的市场，可以为企业带来品牌增值，包括供给侧改革等在内的措施，实际上都为体育用品企业为老百姓服务提供了多层次多深层次的需求。

“很多以前专门做国外市场的外贸企业，现在国内市场的比重已经开始超过了国际市场。”罗杰说，已经有很多外贸企业做到“两条腿走路”，这一次危机后，这些企业也许能够成为综合性的体育服务商，疫情虽是危机，但也可能促成产业形态的一次升级，企业可以从危机中寻找到新的爆发点。

在国内市场打造品牌，改善服务，提升科技含量，可以进一步拉动外贸。

林江表示，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我们一直在提倡通过内需拉动外贸，如今需要提倡。过去企业做外贸，主要给别人贴牌，在研发这块投入得比较少。如今，转做内需的话，需要大力度搞研发、做品牌，一旦品牌做起来了，意味着你的质量是过关了，反而更有利于推动出口。过去，政府出台的政策中，引导配合外贸企业转型升级的，还不够那么紧密，如今，政策上，还可以继续升级。

（本文记者：邱智丽，杨海艳，陆瑶，陈姗姗，来莎莎，乐琰，林志吟，陈慧，王海，吕进玉，钱童心，胡婳溦；文内制图：蔡丰，张煜可，谢勤，唐雅芬，孙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