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剧太火，就连赖声川也坐不住了

赖声川也要拍网剧了。这似乎颠覆了人们对赖声川的想象，也颠覆人们对网剧的想象。

赖声川的名气很响，名字后面跟着的是一连串舞台剧作品：《暗恋桃花源》、《宝岛一村》、《如梦之梦》……网剧的热度很大，名声却不尽然。2017年第一周，部分网剧、网综被贴上“低俗”、“无底线”的标签惨遭下架。在这个当口，赖声川突然宣布要在“上剧场”的舞台上搭起“上公馆”，联手阿里影业拍一百集情景喜剧《王子富愁记》，此番“搅局”让人困惑，隐隐中却有些期待。

《王子富愁记》由赖声川担任总导演和总编剧，拉来好友黄磊担任监制，太太丁乃竺出任制作人，还请到长期在好莱坞做情景喜剧的华裔导演陈发中加盟。赖声川表演工作坊的专属剧场“上剧场”开张一年多，这次主要演员班底就是上剧场的年轻演员们。当然，凭借赖声川的好人缘，每4-5集就会有大牌明星嘉宾客串。该剧预计3月1日在优酷上线，每周更两集，播上一整年。

对于这次有点实验性的尝试，赖声川没有把话说得很满：“它也许不会有舞台剧的深度，但是，谁知道呢?这个游戏是我们自己在创造的，我们可能创作出一些东西，在很多年轻人迷惘或者失落的时候，给他快乐，给他笑声，给他一些正面的方向。”

接受第一财经专访时，他谈了诸多关于戏剧的理解，感慨喜剧很难：“很多恶俗的喜剧，搞得很烂，但那种很烂里面也有高级的东西。让人笑很难，让人笑得有意义更难，让人笑着反省他的人生是最难。”这是《王子富愁记》想要做的事，用时下最新鲜的方式，拍一部有深度的喜剧，和互联网时代的年轻人交流。

导演赖声川

是创造，也是回归

这两年，资本涌入网络，舞台剧也受到冲击。不断有人找到赖声川，希望他把戏剧搬上互联网。“舞台剧怎么和网路结合，这句话我在研讨会上已经听了十年。”赖声川起初很抵触这件事：“每个人都在欢呼，觉得这是一件可行的事情。我觉得剧场就是剧场，在剧场看戏的经验和在网路上看戏是完全不同的。”

NT Live推出的作品让他看到舞台剧的另一种可能性。NT live是英国国家剧院推出的项目，在戏剧演出现场进行高清录像，包装制作后通过大银幕放映给全世界范围的观众看，是一种将戏剧与电影结合的形式。“摄影机进到舞台上，在演员之间推来推去，它的拍摄可以让你享受到一种经验，那是接近剧场的。”赖声川说。

他想要做的事和NT live又不太一样，仅仅把作品变成有附加值的产品，他没有兴趣：“在剧场里拍情景剧，会是一个更有趣的方式。”

《王子富愁记》在剧场里拍情景喜剧

在舞台上拍情景喜剧其实并非“创举”。电视史最初，情景喜剧就是在舞台上拍的，而且还是现场直播。《王子富愁记》有点回归的意图，但大部分剧集都会经过先期录影、剪辑制作后播出，不排除会有几集尝试直播：“我觉得我们有能力做这样的事，有一天一定会做。很少人知道我们其实蛮会做情景喜剧的。”

二十年前，赖声川曾拍过一部《我们一家都是人》的日播情景喜剧，从1995年一直拍到1998年，创下连续播出600集的纪录，在台湾地区是街知巷闻的热播剧集，其中一些调侃政客的桥段至今还有人拿来玩味。当时，他们采取的是“今天演今天”的集体即兴创作方式，早上看报纸，中午创作，演员排练，晚上进棚直播。剧本和当天新闻紧密相关，尺度无顾虑，他们会把社会热点写进剧本，一番嬉笑怒骂。

如今在大陆兴起的网剧，无论是创作还是时长都比电视剧有了更多的自由度，主动权在导演手里，让赖声川觉得很舒服。当然无论是二十年前，还是现在，“自由都意味着你更要负起更多的社会责任。”赖声川把自己定义为报社总编辑，每天看新闻，思考怎样把人们关心的议题以最得体、最恰当的方式植入剧情：“会聊聊北方的雾霾，或者是即将到来的春运。”

除了从日常生活中汲取养分，《王子富愁记》有一个明晰的主线，简单来说就是“人有了钱就开始发愁的故事“：落魄的富二代“王子”本是个娇生惯养的生活低能儿，为了重振家业，硬着头皮学习与对手交锋的本领，他的父亲在家中的81件艺术藏品中埋下线索，引导他去破解难题。

曝光的主海报中，人们可以捕捉到艺术史上一些经典时刻，爱因斯坦吐舌照、波普玛丽莲·梦露、切·格瓦拉标志肖像，还有写下《王子复仇记》的莎士比亚。赖声川希望观众像寻宝一样慢慢拼凑，从中看到一些玄机，思考人类的处境和未来：“一般情景喜剧不会有这些东西，但是我们会放进去。”

《王子富愁记》海报中隐藏着艺术史的经典时刻

真正的喜剧比悲剧更打动人

为了拍《王子富愁记》，赖声川补了许多功课，他把美国最火的几部情景喜剧找来研究，《老友记》、《生活大爆炸》、《摩登家庭》，发现美国人从头到尾只在乎一件事情，那就是“性”。内地经典的《我爱我家》和《编辑部的故事》年代久远，近几年比较火爆的《家有儿女》、《武林外传》和《爱情公寓》，赖声川看的不多，看过的一些觉得参考价值并不太高。

“像《爱情公寓》演员都不错，制作水准也很高，但有一样东西我不太同意，就是假笑声推得太高了，好像强迫你非笑不可，可是那些点不见得好笑。对我来讲，已经没有太大的兴趣来看。”

“这样说可能会伤害到很多人。”他显得有些抱歉：“大家的努力都能看到，我也不敢说我们会比他们好到哪里去，但我总觉得我们追求的东西是不一样的。比方说我们放一个香蕉皮，然后滑一跤，声音很大，哗，这是一种喜剧。我们追求的是更内在的东西。”

赖声川觉得中国人太缺乏有层次的笑，认为现代人不是很懂快乐的真正意义，把快感误认为是快乐。真正深刻的喜剧，比悲剧更能打动人：“我每天和演员讲，你不要以为喜剧是夸张，你那个东西一定要诚恳。如果有任何假，就会不好看。”

这一年对于上剧场的演员们来说将会是非常辛苦的一年，每天早上七点来，晚上十点走是常态。《王子富愁记》每集控制在25分钟左右，需要演员连续工作两个整天，花24小时排练演出，调整自己时刻处于最好的状态。“这个行业很辛苦，但是如果认真的对待就会好的结果。”赖声川对这群90后演员要求很严格，但也很有信心，他们已经训练了一年多：“他们自己可能还没有意识到，看吧。我觉得舞台剧演员有一个优势是其他人不具备的，就是表演的优势。”

在赖声川看来，剧场是神圣的，戏也是神圣的，如今这个行当里很多人不见得有专业的训练和工作态度。《王子富愁记》开机发布会上，他的一句话引发了不小的波澜：“曾有个年轻演员让我一个朋友帮忙，把台词贴在我朋友身上，把很有尊严的演员变成了人肉提词器，他就照着念过关，根本不背台词。对于这样的演员，我很抱歉，我一点合作的兴趣都没有。”

戏有戏的命

《王子富愁记》的尝试无疑具有“实验性”，摄像机能否捕捉真实的现场感，在各种新媒体和娱乐样式兴起的时代，剧场艺术还能产生多大感染力，都是未知数。它要面对的观众，一种是在速食影剧的熏陶中成长起来的新鲜人，另一种则是执着于剧场艺术的文艺青年。在剧场拍一部网剧，同时满足两种受众的胃口，绝非易事。

制作人丁乃竺也意识到新媒体时代观众的差别：“舞台是比较庄重的，进到剧场看戏的观众都非常特殊，而网络受众相对比较年轻。”摄制组和导演组正在研究属于网络的节奏，寻找适合手机屏幕观看的大小和尺寸。对于可能会面临的质疑，63岁的赖声川倒显得很笃定：“反正我一辈子都喜欢挑战自己。”

三十多年，赖声川总在尝试一些旁人闻所未闻之事，比如将相声和戏剧结合，有了《那一夜，我们说相声》;把舞台剧搬上大银幕，《暗恋桃花源》大获成功;到如今《如梦之梦》探索了新的语言，把观众“囚禁”在剧场中央，做一场穿越时空的八小时的梦。

转场网剧，看似是一个商业行为，赖声川并不打算用商业思维去创作，网络的游戏规则也不是他所关心的东西：“网络的游戏规则是随时都在变化的，去分析趋势和掌握趋势是比较商人的做法。用商人的做法来做娱乐业，你可能取得部分的成功，但你很难取得长期的成功。这些游戏规则的改变太快了，你掌握了游戏规则的同时，游戏规则早就变成另外一个东西。”

他向记者举了一个例子，当时他提议把这个剧场取名为“上剧场”，遭到很多人的反对，反对的声音是他没法想象的：“太不时尚了。说起码用时尚的尚吧。你说我要怎么跟有这种想法的人去解释呢?所以我只能说这样一句话，我说你看我们三十年的工作，从来不会去跟别人，都是别人跟我们。这句话听完了，他们就说好吧，随便你：‘服气了’。”

对赖声川而言，只能尽全力把戏做好：“距二十年前，我现在做喜剧的心境是有一些不一样的，但有一件东西是永远不会变的，就是努力把任何一部戏做到最好、做得更精细。这是我们真正关心的事。然后，就看咯。”

他常爱讲一句话，戏有戏的命：“《暗恋桃花源》出来的时候，没有人想到她能演三十年。《王子富愁记》拍完一百集以后也许还会继续拍，这也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