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企业需要新哲学

近期有一个很有趣也很有意义的报告发表：加拿大养老基金投资公司(CPPIB)、高瓴资本集团等机构联合进行的首个旨在了解中国企业对于“长期主义”的调研。

企业长期利益和短期行为之间的矛盾，是公司治理中一个重要的话题。避“短”扬“长”，积跬步以至千里，攸关中国企业和中国社会的命运，值得我们深入探讨。

由于现代企业往往所有权与经营权相分离，由此产生多层次的委托代理关系、形成利益取向不一致：企业经营者可能不顾股东的利益，采取短期行为来达到自己的目标。当然，矛盾不只存在于股东和管理层双方，即便是企业所有者本身，也会因各种原因发生短期行为。

中国有句古话：“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企业、社会亦然。对一个企业、一个国家、一个社会来说，避免短视行为、投机行为，选择长期行为，是发展的唯一正途。

上述调研来自28个行业、180多家国企和私企，受访企业总市值超过2.41万亿美元。结果显示，中国企业在对待长期主义这一问题上与全球其他公司持相似观点：多数中国企业都是以长期为导向的。但是，面对来自管理层、董事会、投资者和竞争对手的运营和财务业绩压力时，企业会出现短期行为。尤其值得注意的是，研究发现，中国企业与外国企业相比最大的不同点是中国企业的长期视野更容易受到政府政策和当前经济环境的影响。

怎样使企业避免短期行为而选择长期主义，已经有很多工具和方法(例如资本市场机制就是最重要的方法之一)，公司治理这门学科对此已有大量研究。只是，这些工具和方法几乎全都集中在物质激励层面，实际上对中国社会来说，还有两个未被重视的“盲点“：一是政治治理对企业长期行为的影响，二是中国企业家的哲学价值观。

尽管上述调查发现：在中国，政府政策和经济转型这两个因素对长期主义有重大影响。具体而言，71%的国有企业和66%的非国有企业表示，公司的长期战略规划受中央政府政策的强烈影响，也部分受到地方政府政策的影响。

企业和个人的行为，都会被所处的制度软环境所影响、所决定。一个很常见的例子，就是如果土地的承包周期太短，农民就不会有改良土壤的积极性，只会透支地力。而只要土地承包期变长，土壤就会逐渐改良了。产权所有制安排有类似的效果。

因此，对中国企业来说，最需要的就是规范的法治环境和稳定的政策预期。

企业的哲学观念对长期行为也有根本性的影响，这是物质激励手段所不能替代的。

近些年，日本企业家稻盛和夫在中国声望日隆，被誉为一代“经营之神”，“稻盛哲学”俨然已形成了一整套完整的经营体系。这很值得中国企业界参考。

中国企业需要一种新哲学：它能够指导企业长期健康运营，同时要具体、要落地、要有工具性和实用性(正如稻盛哲学包括具体的阿米巴经营、会计七原则等“实学”)。从这个角度说，当下企业界很热的“致良知”、“阳明心学”注定难成气候，因其弊病在于缺乏工具性和实用性、过于空疏。尽管王阳明本人强调知行合一，但中国企业经营学的“知行合一”目前还是空的。

新哲学需要时间来孕育，中国近代的企业巨擘们生逢乱世，没有形成系统的哲学，例如荣德生的思想虽有儒家影子，但经常自相矛盾，状元实业家张謇实业报国立意极高，然商业思想未成体系……当代许多杰出企业家也有许多闪光的思想，但成体系者少之又少。哲学思想的生成、传播、形成共识，需要智慧与天时。中国企业期许着这一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