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对策丨专访管涛：人民币触碰心理关口 并未引发跨境资本大幅波动

距2015年811汇改已经过去4年的时间，去年以来人民币汇率波动频繁并多次触碰心理关口，但是并未引发跨境资本和外汇储备的大幅变动。显示人民币汇率弹性增加，市场稳定性和适应能力也在不断增强。央行近期发布的《二季度中国货币政策执行报告》中，多次强调了货币政策要“保持定力”。业内人士认为，汇率、货币政策组合将继续对中国经济的基本面起到稳定器的作用，以确保更好进行各项体制机制的深化改革。

金融市场波动之后，中国跨境资本流动情况如何？央行强调的必要时刻进行宏观审慎管理，如何解读？央票发行常态化，对人民币国际化和汇率有什么影响？一系列宏观层面的政策组合是否可以有效应对挑战？第一财经首席对策对话原国家外汇管理局国际收支司司长、武汉大学经济学教授管涛。

 

管涛主要观点：

• 811汇改之后，整个市场对于汇率波动的容忍度和适应能力在逐步增强，几次重要的心理关口也并没有出现失衡的状态，而汇率的稳定器的作用在正常发挥，国际收支基本平衡。
• 不同于以往采取的行政管理手段，目前政策层面宏观审慎的管理措施更多基于市场的价格手段。同时央票发行的常态化，也有利于进一步推动人民币国际化的进程。
• 目前的货币政策汇率政策以及其他宏观调控政策，有能力应对今年相对较大的波动性。在外部环境不确定性增加的情况下，应继续深化改革，以吸收外部冲击带来的各种挑战。

 

汇率弹性增强 国际收支基本平衡

第一财经：近期金融市场的波动之后，您怎么看中国跨境资本的流动？

管涛：我们看到确实在811汇改以后，整个市场对于汇率的波动容忍度和适应能力在逐步的增强。比方说在2015年2016年的时候，那个时候人民币汇率下跌是伴随着资本大量的流出，外汇储备下降。但是我们看到18年以后，人民币汇率几次到重要的心理关口，我们看到汇率弹性增加以后，并没有出现资本外流，外汇供求失衡的这种状况。 比方说去年全年我们市场上用银行即期远期加上期权来衡量的外汇市场供求状况，虽然仍然是一个逆差，但是逆差只有120亿美元。特别是人民币贬值比较快的时候，去年的6月份到12月份，整个逆差也就是500多亿美元，平均到每个月只有80亿美元出头。而在15年16年的时候，那个时候我们的逆差每个月动辄就几百亿，甚至个别月份有上千亿美元。所以我们可以看到，虽然汇率波动加大了，而且同样我们可以看到汇率经常到一些心理关口，但是市场的反应和以前不一样。这也就是央行最近讲的比较多的，就是在汇率弹性增加以后，市场的适应能力增强，而汇率的稳定器作用正常发挥。所以我们可以看到从去年以来，我们的国际收支基本平衡，外汇供求也基本平衡。

宏观审慎措施更多基于市场价格手段

第一财经：我们看到央行发布的第二季度的《中国货币政策执行报告》当中也强调了，必要的时候要进行宏观审慎的一个管理，同时稳定市场预期，保持人民币的汇率的一个基本的稳定，宏观审慎这方面监管部门做了哪些工作，溢出效应会有什么样的防范？

管涛：我觉得宏观审慎的措施主要是和那些资本管制的措施相对应的，更多的是基于市场的一些价格手段。比方说我们把去年的8月6号，从恢复对远期购汇征收20%的外汇风险准备，这样的话通过影响远期购汇的成本来调节市场的远期结售汇行为。然后在去年8月底，我们重启了人民币汇率中间价报价机制的逆周期，因此那么通过逆周期因子来对冲市场的顺周期行为，而不是像过去一样，经常会采取一些行政的管理手段，或者是数量的控制措施。

央票发行常态化 有利于推动人民币国际化

第一财经：《报告》当中还提到了央行的央票发行的常态化，对未来的人民币的波动，汇率的波动有什么样的影响？

管涛：主要是为了丰富香港市场的高信用等级人民币投资产品系列和人民币流动性管理，然后完善香港的人民币债券收益率曲线，然后推动人民币的国际化。主要是这个目的。由于央行发行的央票是一个准国债，它是高信用等级的投资产品。那么在香港市场上，这方面的投资的基准利率是比较缺乏的。那么有了央行这种常态性的央票的发行，就为市场的定价提供了一个基准。然后我们可以看到从去年宣布发央票，然后到现在为止就到今天一共是五次发行央票，主要的期限是三个月，6个月和12个月的。然后我们可以看到很多央票的发行，基本上是隔三个月发一次，就有点像是那种滚动发行，因为有三个月的央票到期了，通过新的发行来进行这种借新还旧，来为市场继续提供利率的基准。当然我们也看到每当央行宣布发行央票的时候，它可能短期内对市场有一定的这种信号作用，短期内会导致香港离岸市场的人民币的拆借利率会上升，那么这在一定程度上可能对于境外做空人民币汇率可能会有一定的这种抑制作用。当然我们对这个东西也不要过高的估计，因为央行本身说这是一种常态式的发行，并不是说完全主要是基于外汇离岸市场的外汇供求考虑。而且我们也看到实际上这几次发行香港市场的人民币的拆借率并没有出现非常异常的波动，都是个位数，百分之三四、百分之二三这样一个水平，所以更多是一种信号作用。

外资仍长期看好中国经济

第一财经：我们再来看FDI实际使用外资的情况，前七个月是同比增长了7.3%，7月份的时候还比较高，8.7％，我们感觉好像在金融市场稍微有点波动的情况下，FDI还是保持一个比较稳定的情况的，这个原因是什么？现在外资怎么来看这方面的情况？

管涛：外商投资它是长期资本流动，所以它更多的是看一个经济体的它长远的经济前景，市场潜力，而不是看一些短期的因素，所以它是比较稳定的资本流动。从刚才您说到的中国利用外商直接投资的情况来看，实际上也就说明尽管2018年以来中国遭遇了中美贸易摩擦的外部冲击，但是外商仍然长期看好中国经济，对中国进行投资，这是一方面，因为中国毕竟还是一个成长的经济体，还有市场也是在不断的拓展。第二个我们也看到最近这些年中国在不断完善外商投资的政策，改善营商环境。比方说我们按照负面清单准入前国民待遇的原则，在完善外商投资企业管理。去年我们修改了外商投资法，这个方面应该说进一步增加了我们政策的透明度，然后扩大了开放的程度，对外商投资也形成了一定的吸引力。

银行间债券市场将在多方面实现开放

第一财经：金融对外开放最近这一次的十一条里有很大的着墨是在银行间的债券市场方面的，有牌照，有评级机构等方面，债券市场这方面接下来是不是一个比较大的释放红利的着力点？

管涛：我觉得是进一步完善，实际上我们从2015年以后，我们债券市场开放一直保持着一个比较大的力度，尽管在2015年的时候我们遭遇了金融市场的动荡，但是我们开放的步伐并没有放慢。所以这也是这些年来多家境外机构增持人民币资产的一个重要的这一个投资标的和市场。然后下一步开放，一方面是通过金融服务业的开放，鼓励外资的机构到境内来发债，或者承销，还有鼓励外资的信用评级机构进入债券市场，帮助我们完善债券信用评级。然后还有一块是系统性制度性的开放，就是让我们国内的债券市场的一些制度规则和国际规则接轨。比方说在发行交易，在信息披露，在信用评级等方面要和国际接轨。另外一个方面就是鼓励国内的基础设施和境外的一些主流的基础设施进行互联互通，让境外投资者在按照国外的那些交易规则，同时又遵守中国境内的交易法规的前提下，更便利地参与中国债券市场的交易。当然我们还有一块就是要进一步丰富债券市场的金融工具和交易机制，这个也是为鼓励外方来中国债券市场投资，便利他们增持人民币金融资产，提供更好的制度支持。

宏观政策能够应对风险 将以强调深化改革为主

第一财经：今年我们整体的一个汇率政策，货币政策和一些宏观逆周期调整政策，它能不能合理的去应对波动性的挑战？

管涛：我觉得基本应该是从目前来看，只要没有这种超乎预期的变化，我们现有的政策是能够应对这种各种挑战，使得国内经济趋稳。比方说我们在外部环境不确定性增加的情况下，我们继续深化汇率形成机制的改革，增加人民币汇率弹性，这有利于吸收这种外部冲击带来的这种挑战。然后第二个我们在货币政策上，更多的不是说是通过降准降息来大水漫灌，而是通过理顺货币政策的传导机制，通过金融供给侧改革，来提高金融服务的效率，来解决企业的融资难融资贵问题。然后第三个，我们在通过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逆周期调节稳定总需求的同时，我们更多的是通过继续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推动高质量发展来为经济增强它的韧性，这是跟以前不一样的，以前的话我们可能遇到内部或者外部的冲击，更多喜欢依赖这种货币和财政刺激，那么现在更多依靠改革来增强经济发展的后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