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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子垃圾拆解“贵屿模式”:家庭作坊年收入百万

第一财经APP 2015-06-25 22:57:00

责编:沈淑

汕头市贵屿镇有超80%的家庭直接参与了电子垃圾分解,每年分解的电子垃圾超过150万吨,通过这一产业,一个家庭作坊的年收入能达百万。

汕头贵屿,对于很多人来说是个新鲜的名字,但在全球电子垃圾的拆解历史上却有着特殊的意义。

早在20世纪上半叶,贵屿人就已经开始在潮汕一带走街串巷,以收购废铜烂铁为生。因此潮汕一带对贵屿人的印象,就是“收破烂的”,而且民风彪悍惹不起。对于即将前往贵屿的“外来人”来说,得到的最多建议就是,“那边卫生环境不好,一个人去要注意安全。”

确实,因为历史原因,贵屿这个地方并没有留给外界什么好的印象,但在“电子垃圾产业链”中,贵屿的价值却不能忽视。从经济的角度上看,汕头市贵屿镇有超过80%的家庭直接参与了电子垃圾分解,每年分解的电子垃圾超过150万吨,而通过这一产业,一个家庭作坊的年收入甚至能够达到百万元。

有媒体报道,在过去的贵屿,拆解提炼出来的金属产量可以影响国际有色金属期货价格。

而在近年,随着电子拆解产业的逐步发展,以及国家针对电子回收拟定的“大基金”计划,老旧作坊式的生产模式似乎开始慢慢退出舞台,除了因环保和整治等问题见诸报端外,“贵屿模式”也少有人再提起。现在的贵屿发展如何?当地人的生活状态是否有所改善?带着好奇心,第一财经客户端记者来到了这个被誉为“全球电子垃圾拆解之都”的地方,试图还原一个最真实的贵屿。

散落在街边的电子垃圾

记者乘坐小巴进入贵屿

贵屿初印象

从广州出发,经过个两个半小时的车程,便是朝阳辖区,再花上五块钱搭乘小巴就能直接抵达贵屿。对于这个城市的陌生人来说,几乎不需要报站提醒,道路两旁有关“拆解”的广告牌就能告诉你——贵屿到了。

资料显示,贵屿和浙江台州是我国两个最大的废旧电子垃圾拆解基地,前者每年要吞吐掉约三百万吨电子垃圾,全镇参与拆解加工的村落超过20个,仅从业人员就达到十几万人,废弃物拆解成了为当地经济的支柱产业。

小巴行驶在贵屿镇华美村的街头,除了个别主干道上的住户在经营士多零售、摩托车维修等服务行业外,更多的楼房外挂着的是收购电脑、集成显卡、笔记本、开关接触器的广告牌。即使是关上了门的楼房外,门口前堆放着的白色塑料袋似乎也能让人对这里的生意模式“一目了然”。

下了车,在一名做拉货生意的三轮车师傅老余的带领下,记者来到了一座专门做手机拆解的楼房。看上去,这座楼房是典型的潮汕“下山虎”的建筑风格,一楼用作拆解场地,二、三楼住人。

记者以回收商的身份向这里的老板阿成(化名)做了自我介绍,他一边忙着自己手中的活儿,一边嘀咕着,“我们都是做熟人生意,而且是要看现货,没有东西一切免谈。”显然,对于新交易,他没有特别大的兴趣。

阿成对记者表示,因为做的是“垃圾生意”,买卖的货物都是以吨计算,小点的量连运费都抵不了。“这些元件每天都会大量批发往深圳华强北和北京中关村等国内大型电子市场,有时候也会从这些市场买原料,但是价钱不划算。”阿成对记者说。

确实,在“纯手工”的作坊中,原料的“贵贱”很大程度上影响着利润的多少。

正在做拆解的工人

在这个“典型”的拆解作坊中,只见一名90后模样女工在自己的“工作案台”前用镊子熟练地分解着手机上的线路板元器件,类似鼓风机的东西竖立在案头上,吹一会,电容、电极管等有用电子元件就能脱落下来。而在桌子上,还可以看到百来个白色的“杯子”,用来放置各种被分拣出来的金属元器件。

为了避免和金属直接接触,这些女工在操作的时候左手通常戴着厚厚的手套,身旁放置着在广东地区大排档里常用的大风扇,但即便开了风扇,在三四十多度的高温天气,大量使用加热器和鼓风机的作坊里还是让人有些闷热不堪。

一名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的女工小花(化名)告诉记者,这个工作每小时大概能挣十多块,也可以计件,从早上七点到中午十二点,中午休息一下,然后“直落”到六点。

“每天十个小时,大概可以拿到150元,有的可以拿到200元。”小花对记者说。在百多平米的一楼大厅里,数以千计的手机主板被堆放在塑料筐中。在店门口的玻璃柜里,10多种拆解下来的电子元件用塑料袋封装后摆放得整整齐齐。

“洗金”产业链

正在作业的工人

三轮车师傅老余告诉记者,过去大家都把“垃圾”堆得满大街都是,这几年查的严,都不敢往外面摆了,有的楼房虽然下面关着门,但是趴在门上一听,就能知道里面“开不开工”

时至今日,贵屿人仍然沿用1000多年前的原始工艺,分解21世纪的电子垃圾,虽然看上去有些不合常规。

已经在贵屿生活了十多年的老余说起贵屿的产业链头头是道,他告诉记者,贵屿的拆解产业链成熟,不太值钱的塑料块卖给附近的塑料厂,值钱的电路板则被放在电热器或炭火炉上烤熔出零件。其中,芯片、电容和二极管等可被二次利用的零件,被搜集起来卖给做零件翻新的商人,剩下的电路板则被用作提炼贵金属。用电烙铁熔出铜、锡等金属的工艺叫“烧板”,用强酸析出黄金的工艺便是“洗金”。

在过去的贵屿,拆解提炼出来的金属产量甚至可以影响国际有色金属期货价格。

绿色和平组织曾经对贵屿产业链进行过一些调查,其中对这种分级式的作坊总结为贵屿的“三级”拆解产业链。

通常,贵屿的一级拆解作坊多数是大型的金属回收拆解作坊,它们的特点无论什么样类型的机器它们都拆,而且数量巨大。它们一般从海外供货方直接拿货,货物运到之后先进行简单筛选,将可以使用的二手电器挑出转手给二手电器商。同时,也会挑出自己不需要的某些类型的电器转手给其他的二级拆解作坊,然后再组织工人拆解剩下的电器。拆解完成之后,由于它们本身一般都会回收某些类型的金属,比如铜、铁、铝等,留下需要的材料之后,它们再将各种分好类的各种材料转手给其他专门作坊。一级拆解作坊是其他专门作坊的主要货源之一。

二级拆解作坊则主要是拆解回收各种专门的材料。它们是贵屿电子垃圾拆解业的主体部分,种类繁多,数量巨大。在早期它们多数情况下是从以及拆解作坊拿货,但是近几年它们也能够从外地供货方直接获得自己需要的各种专门原材料。

此外就是各种回收生产作坊及工厂:这是贵屿当地提升产业结构和完善产业链的自发经济行为的衍生物,并在近年政府的支持下迅速发展。

而像老余这样骑着三轮人力车的“车夫”,通常的工作就是把拆解的的货物在各个级别的拆解作坊中“拉来拉去”。

像老余这样的三轮车夫在贵屿还有很多

“现在最好的时候一天也就拉个两三百块钱,不比从前了。”老余对记者说。十年前,经由老乡介绍,他从贵州老家来到这里,但真正到了之后却打起了退堂鼓:空气里弥漫着金属的味道,随处丢散的废旧电子器材,但因为“生意”好做,他还是选择留了下来。

老余对记者回忆道:“通常,电视机含有大量的铜、铁,而只有电脑里才含有金。英特尔的芯片,当时进货价位600元一吨,一斤就可以析出3克多的金,当工业黄金卖出去,能赚100块钱。”

华美村街口

十字路口

站在华美村的村口,很难不去注意道路中间拉置的横幅标语:贯彻新环保法,打击污染,还有两旁正在施工的绿化带,顶着正午的大太阳,工人们依旧还在辛苦作业。此时的贵屿像一个等待“大考”的孩子一般,在最后冲刺的关键时刻,想尽一切办法。

按照省《汕头市贵屿地区电子废物污染综合整治方案》要求,在2015年底前需要完成整治工作并通过上级验收,否则贵屿的电子垃圾拆解业可能会面临彻底关闭。

过去的十年,电子垃圾拆解对空气、水和土壤形成了巨大的污染,电子废弃物污染成为一个污染严重却又难以治理的“真空地带”。如汕头大学医学院曾对贵屿进行的一份健康抽查表明:对165名1岁至6岁儿童进行严格体检测试后,发现所有儿童均血铅超标中毒。

这种现象引发了媒体和NGO组织的高度关注。在2001年开始,当地政府就对贵屿电子垃圾发展业布置了整治的目标、任务和期限。但整治没有这么简单,拆解业自从90年代初以来一直是当地经济的支柱产业和当地财政的主要来源,并且在当地居民看来,贵屿镇政府没有这个权力要求自己必须转换行业。

一个例子是,贵屿镇政府尝试过在北林、华里西和南安一带规划工业开发区,但是收效甚微,只好做了应付上级检查的“应付工程”。当地作坊之所以采用家庭作坊的方式,重要的原因之一就在于节省成本,从家庭作坊搬到工业开发区,不但增加了厂房的租赁费用,而且对于管理、物流和雇工等方面都增加了种种不便,因此,几乎没有家庭作坊愿意搬迁。只有少数一两家实力较为雄厚的工厂在那里建了一两个小分厂。

此外,电子垃圾拆解业的发展和贵屿当地的宗族组织非常发达有一定的关系,强大的社会网络和利益关系链并不是在短期就能梳理清楚的。

在查阅的一份材料中,记者发现,贵屿电子垃圾拆解业使用的原料从一开始就来自进口,国外的电子垃圾,通过各种手段进入中国之后,一般会囤积在广东的南海、广州、深圳等地,由于这些电子垃圾属于非常敏感的货物,因此交易变得非常的隐秘,没有一定的社会网络,在森严的进出关口运输也会是一个问题。

“对照上级的要求,特别是对照省《整治方案》的要求,我们的工作是滞后的。三大环保设施按要求必须去年完成,我们直到6月底才建成,至今还没有投入使用,今年启动的工业污水处理厂等各项环保设施和园区项目建设更是严重滞后。”在去年9月的一次政府会议上,汕头市潮阳区区长坦言各项进展相对缓慢。

而问题之一是资金缺口巨大。在上述《方案》要求中,贵屿整治所有工程项目总投资18.119亿元人民币,其中政府财政投资6.327亿元人民币,对于贵屿、潮阳乃至汕头而言,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记者站在“贵屿循环经济园区”的门口,这个被要求承担贵屿电子拆解业转型的重要工程,从进度上看虽然不能让人满意,但已经有不少企业开始进园生产。TCL的一位内部人士告诉记者,贵屿的TCL德庆公司负责着粤东六市的废旧家电回收与拆解业务,也是产业园进驻的第一家企业,对园区的建设和发展产生示范效应和推动作用。

但不能回避的问题是,如果没有政府出资设立的废弃电器电子产品处理基金,大部分以拆解为生的企业很难存活,除了设备的投入外,对环保的要求让一些企业很难承受,更不要说是游散的拆解作坊。

“现在很多做拆解的都说要集中到园区去烧,去交易,但实际上还是有很多拿回自己家里搞,量那么小,全部迁到园区根本活不下去。”老余对记者说,现在环保已经搞得很好了,小作坊有小作坊的活法,他不希望政府干预的太多。

在贵屿,相信还有很多像老余这样“想不明白”的人,甚至是和“垃圾”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人。在他们眼中,一车车废旧电器拉进村,又变成一袋袋电子原件送出村,一进一出之间,不少人赚足了钞票、盖起了楼房。

而现在,让他们改变这种生活方式,也许真的需要时间,但留给贵屿“改造”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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