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前国家安全顾问：特朗普政府的前两个月

编者按：上周，复旦大学美国中心举办中美新型大国关系高端系列讲座，邀请知名中国问题专家Harry Harding对刚刚过去两个月的特朗普政府执政进行分析。他认为特朗普的人格，美国面临的时代以及美国国内政治制度与颠覆性领导人的组合与调试存在的矛盾，对其作出任何结论都需审慎。

事实就是你所不知道的东西。对于特朗普上台以来这两个月的政策，我们仍无法妄下定论。当下的问题是为什么我们对特朗普的政策不了解?我认为，有如下四个理由：一是特朗普的人格较为复杂，二是特朗普组建政府和出台政策的速度非常缓慢，三是特朗普是颠覆性的领导人(disruptive leader)，四是美国面临的时代非常复杂。

一、特朗普具有较为复杂的人格特点

关于特朗普领袖人格的研究，属于心理学的范畴，并且存在一定的争议。因而，我们退而求其次，只分析他的特殊背景。特朗普来自纽约皇后区，来自皇后区的美国人都具有好斗、好争论、爱炫耀、苛刻等性格特点。他是一个商人，但并非是白手起家，而是子承父业。家族企业的企业文化把个人忠诚看得非常重，因此特朗普在选择官员的时候也将忠诚作为一项重要的指标。同时，特朗普积极参加美国的电视娱乐节目，具有娱乐身份，这一点和里根很像。特朗普善于使用信息化传播手段为自己造势，比如用推特进行宣传。在信息化背景之下，他也采用一些技术性的宣传手段，从而在总统选举中抢得先机。特朗普的身上兼具保守主义和自由主义的特点。他的一系列政策虽然出格，但不会逾越底线。他知道自己的原则是什么。

二、 特朗普组建政府和出台政策的速度非常缓慢

这是因为特朗普是商人出身，在政治界中的基础较弱，没有预备任用的人员名单，为此他就在朋友和家人中决定组建政府的人选。由此可见，其速度之慢仅仅是因为他不知道要任用谁。同时特朗普把个人忠诚看得非常重，这是家族企业的企业文化所决定的，凡是不符合自己要求的人就迅速解雇，随即任用符合自己要求且对自己忠诚的人。但是组建政府不同于管理家族企业，这种任人唯亲的方式造成了被任用的政府成员无法明确自己的职责。政府工作需要的是一个团队，而不是一群不明职责、不懂合作的人。

三、 纵观美国的历史进程，特朗普是一个颠覆性的领导人，就和罗斯福一样

目前美国面临着经济问题和文化冲击，很多美国人己不再认识自己的国家，也无法理解那些追随特朗普的人。许多美国人崇尚的价值观是人人自由，但却导致了渐趋分裂和极化的现状。特朗普恰恰是利用了正在不断分裂的价值观，把自己打造成底层人民的代表。底层人民也相信他能够代表自己，打破美国的固化阶层。特朗普的政策扑朔迷离，没有背景可供我们分析，目前出台的政策也经常自我矛盾，但是他的政策出发点却是一致的：一是美国优先，将美国和美国人的利益放在第一位;二是美国经济限制过多，政府规模太大，需要缩小政府规模;三是争取平等的同盟关系，要求盟友承担更多的责任。同时对于人权，特朗普也持怀疑态度。

他把自己看成一名具有破坏性的士兵，他推行的政策与传统的政治理论相违背，因而仅仅利用政治理论是很难解释特朗普的许多政策选择的。同时他获取信息的方式也非常特殊，也就是所谓的“推特外交”。在信息化时代，人们所能了解的信息往往是片面的、不对称的，这使得某种观点可以得到更广泛的传播。特朗普利用推特成为意见领袖，从而引领民意，推广其政治立场和政策选择。

四、 美国面临的时代非常复杂

美国面临着一系列的冲击，例如朝鲜问题，需要与之前不一样的政策主张来改变美国的现状。但是美国制度中的三权分立和民主分权限制了总统的权力，这种有限的权力限制了特朗普做出政策决定。同时两党制的政治现实也为政策的实施蒙上了不确定性，特朗普政策的取向与实施必然会受到两党竞争的限制。

美国人民对于特朗普的反应也是两极化的。一部分人对于特朗普的政策和他的上台进行了猛烈的批评，而另外一部分人则为之雀跃。甚至共和党内部的观点也是分裂的。但需要注意的是，在上一次中美未来竞争大于合作的民意调查中，只有5%的人没有表明自己的倾向。由此可见，尽管观点是分裂的，但是绝大多数美国人对特朗普都持有自己的看法。

我认为给特朗普贴标签是错误的。他不是反全球化主义者，只是对自由贸易之于美国的意义表示怀疑。用民粹主义来形容特朗普也并不合适。我认为，特朗普是一个后现代的总统，标志着政治学研究走向了后实证主义，我们对于模型的过度信任可能是错的，事实并不是像模型那样明显的。

美国需要特朗普这样的总统，但是特朗普目前面临着一系列重大挑战，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政治团队的组建。目前特朗普的用人原则还有待商榷，他本人的确缺乏足够的政治经验。总的来说他是一位非常复杂的总统，我们下结论时必须慎重。

未来的中美关系将会是竞争关系，而不是合作关系。但中美之间的竞争形式还难以预测。经济竞争是有利的，可以促进中美双方进步，但安全领域的竞争是非常危险的。未来中美关系健康发展的关键在于竞争是有限的、有规则的、可控的。

特朗普的外交政策有恢复保守的趋势，但是我们对美国的对华政策也不能过度解读。中国欢庆新年时，特朗普并没有和以往的美国总统一样致以贺电，但是他的女儿和外孙女在中国使馆庆祝了新年，外孙女还表演了中文歌曲，这说明中美两国关系正在回归正轨。

至于TPP，普通人并没有感受到TPP给他们带来的好处，只是觉得“自由贸易总是好的”。区域贸易与全球贸易之间的关系目前也存在争议，区域贸易自由化协定并不一定会推动全球自由贸易的发展，可能会产生“意大利面碗”效应，过多的自由贸易协定会形成对外的排他性，同时过于繁琐的自由贸易协定也会对全球贸易的发展产生阻碍。

随着历史的发展，“历史的终结”已被证明是愚蠢的理论，资本主义民主具有一系列的缺点，面临很多挑战。每种政体都有其问题，资本主义民主政体并不一定是最好的政体，新出现的问题有待进一步解决。【Harry Harding(何汉理)系弗吉尼亚大学中国问题教授、美国前国家安全顾问】

第一财经获授权转载自“复旦发展研究院中美友好互信合作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