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不动观众动，全世界最新鲜的戏剧让你体验什么是恐惧

在黑匣子般的剧场里体验“人类最原始的恐惧”，是导演特拉维斯·普雷斯顿试图带给观众的戏剧感受。

看戏前，所有人被要求存包、存手机。观众排成两列，由工作人员领入乌镇互联网大会5号场地，当中有个方盒子。人们纷纷进入，紧挨着坐下，周围密闭而温暖。灯光熄灭，然后是绝对的黑暗。

在第五届乌镇戏剧节的24部戏中，由美国加州艺术学院新表演中心带来的《黑夜黑帮黑车——影像的复仇》最为特别。它的演出跨度最长，连演9天，且每晚两场。每场观众仅限50人，因此也毫无悬念地成为抢手热门。

这部世界首演的戏剧，仅以短短几句宣传语，就足够吸引戏迷：整场演出过程中，观众区如同移动的摄像车一般在空间内移动。

“你坐在一个黑盒子里，面朝方框，演员在盒子以外的空间表演，像是透过镜头或是透过屏幕看到画面。”导演特拉维斯·普雷斯顿在接受第一财经专访时说，“黑盒子会改变你对空间的认知。即使你已经对那个空间了如指掌，也会在看戏时产生‘我到底身处何处’的疑惑。”

普雷斯顿平时担任加州艺术学院戏剧学院院长职务，几年前曾经导演过一出《李尔王》。那次是在开阔的废弃工厂里上演，形式也很特别，观众需要在每一幕结束后起身，转场到下一个场所继续看戏。其中有一幕就是需要走到黑盒子当中，看演员在外面表演。黑盒子的观剧体验如此特别，以至于多年后主创们仍然难以忘记。于是，《黑夜黑帮黑车——影像的复仇》在导演、联合创作人汤姆·甘宁和场景设计师克里斯托弗•巴瑞卡的合作下诞生。

他们花了几年时间去研究如何在观众移动的情况下展现舞台，单建造那个长7.8米、宽5.4米、高5米的盒子就花了两年之久。之前的盒子里容纳120个观众，坐在斜侧方位的人看舞台的视角就不够理想。于是这次的盒子只容纳50人。既便如此，也有4吨左右。

之所以要严格控制盒子人数，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在于，坐席的变动并不是依靠机械力，而是靠人力。观众的位移决定了观看舞台的视角变化，同时也会改变演员所处的空间。在75分钟演出里，共有大约14人负责推动盒子，三、四人在旁边整理复杂的电线，总共需要移动16次。

“这种艺术形式在全世界都是最新鲜的，我还在学习中。” 普雷斯顿说，“经常在某个位置，我觉得不对，黑盒子往前再移动两英尺，一切就都对了。每变换一次方位，我就创造出一个全新的剧场空间。这跟传统剧场大不相同。”

故事改编自20世纪早期流行于法国工人阶级群体的一部连载小说，同名主角“Fantômas”是一位潜行在城市边缘的无名杀手，小说也曾被改编为影视剧。

普雷斯顿对这个充满疑云的故事非常感兴趣，“小说情节里充满了人们对现代都市之中那些秘密和危险的想象。主角始终存在于阴影中，在大家平时看得见、摸得着的空间以外，像是黑夜、或是鬼魅。从某种意义来说，他就像是人们内心恐惧的化身，恐惧本身反过来凝视着我们自己。”

这条主线为整部剧作打下了基调。投影、音乐、表演和移动所产生的错觉，都给人梦境般的感受。

投影是现场唯一的光源。来自多个方向的动画投影在墙面、地板上。观众沉浸在黑暗里，双眼变成了可以移动的摄影机。黑盒子的每次位移，都会改变空间感受。演员们时而在舞台中心起舞，时而隐没在远处的墙角，时而从黑盒子下方露出脑袋，时而朝观众一步步地走来，最后踏上盒子边缘、将整个身体都探入盒子的内部。

女主演米加娜•约科维奇来自塞尔维亚，此前出演过很多戏剧和电影作品。这一次却是史无前例的，她既不在摄影机前，也不像是在舞台上。当她探入黑盒子的瞬间，仿佛电影镜头慢慢推近。戏剧张力极强。

“在这部戏里，舞台的边框让一切感官体验都变得如此特别，介于戏剧、电影和感官体验三者之间。”导演说，“有时候演员还需要随着黑盒子而转动，那时候动作要特别谨慎而准确。”这也是新形式带给他们最大的考验。

在演出过程中，因为投影动画的刻意设计，会让人产生错觉。墙面上的动画在向上波动着，于是面前的演员就好像是在朝地底缓缓下沉。观众仿佛也在上下波动，无法判断究竟是盒子在动、还是自己的错觉。

观众紧挨着坐，能更加投入地感受到神秘气氛

第一财经：这个故事为什么会特别适合这种新的艺术形式？

普雷斯顿：因为黑盒子会改变你对空间的认知，即便你已经对那个空间了如指掌，也会在看戏时产生“我们到底身处何处”的感受。而且影像之中有动画的部分，会造成人的视错觉，不知道是我们在动、还是天地空间在动。这与小说里所描述的城市空间有相当一致的共性。你以为自己在某处，结果发现并不是。

第一财经：里面的旁白和台词有多少是来自小说？

普雷斯顿：极少，只有开头两句“Fatomas，what did you say? Yes, I’m Fantomas.”其他的文字有的来自超现实主义小说，古代经文，有点像是把各种各样的文字拼贴起来的诗歌。

第一财经：乌镇首演的场地是在一个巨大的展会空间里，这是完美的场地吗？

普雷斯顿：我们对空间的唯一要求就是要足够大，需要很大的地面、墙壁、甚至天花板来做投影。我们之前在LA试演的时候，场地更类似于一个黑盒子剧场，大盒子里面套这个小盒子，四周贴上墙纸。这里已经很好了。

第一财经：在九天里每天两场，总共18场演出，演员们会不会太累？

普雷斯顿：不会，相反这让他们更加强大。这对我们来说是个绝佳的机会，让演员更加熟悉、进入角色。所以他们也觉得很棒。另外，我们既然在中国进行世界首演，很希望能尽可能地演多一点场次。

第一财经：每场只有50张票，让这部戏变得一票难求，观众会有怎样的体验？

普雷斯顿：正因为门票有限，所以想要演18场，让更多人看到。在这样一个黑盒子里，观众需要紧挨着坐，这让现场感觉非常亲密，能够更加投入地感受到神秘气氛。我们其实希望大家可以进入某种“集体无意识”的状态，在封闭环境里，座位是柔软的、周围是全黑的，像是回到子宫。也像是进入到梦境之中，那个时空里，梦境在发生着。

这部戏的感官体验就是实实在在的身体感知，会疑惑是自己在移动，还是画面在动？至于跟电影的关系，现场大部分光源都不是传统形式，而是投影。

第一财经：影像在戏剧里出现得频繁，这是未来趋势还是一时的流行？

普雷斯顿：影像是戏剧的未来，它符合我们对现场体验的定义。如今的投影技术可以达到各种效果，运用在剧场里，会是非凡的体验。这部戏与早期电影相关，同时也在探讨黑暗这个概念。观众是看不太清一切的，图像从黑暗中蔓延出来，观众也坐在黑暗之中，我喜欢把它称之为原始恐惧（primal fe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