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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男性主导的电影世界,她们的视角更加勇敢、无畏和细腻

第一财经APP 2017-11-21 09:03:04

作者:葛怡婷    责编:罗敏

2017年的电影圈,关键词之一是女导演。从柏林到威尼斯,从圣丹斯到平遥,女导演频繁亮相,引发了人们的关注。

《嘉年华》在平遥影展首映的那天晚上,导演文晏一袭黑色礼服,优雅地走进影厅,引来观众席一阵尖叫——大明星亮相都没有如此轰动,不少人专程为《嘉年华》而来。三个月前,《嘉年华》入围威尼斯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影评人盛赞其“勇敢、有力,打破了长久以来社会对女性侵害的沉默”,影迷们迫不及待想要一睹为快。

闪耀平遥影展的女性并非只有文晏一人。象征着最高荣誉的四项大奖中,三项都授予了女导演。费穆荣誉最佳影片颁给了《嘉年华》,罗伯托·罗西里尼荣誉最佳导演和最佳影片分别颁给了中国导演赵婷的《骑士》和俄罗斯导演伊莉莎维塔·斯蒂肖娃的《苏莱曼山》。当《苏莱曼山》主创团队一齐上台领奖时,人们才发现,清一色是女性。

影展艺术总监、前威尼斯电影节主席马可·穆勒显然察觉到了这一现象。在接受第一财经采访时,他坦言在选片环节就更青睐女导演的作品:“女性相对于男性,情感更为丰富,对生活的感受更深,当现代社会危机转化为个人化的矛盾冲突之后,女导演比男导演有更加深刻的体会。”

这些女性导演,无一例外地关心现实,将目光投向长期被忽视的角落,勇敢而坚定。马可毫不掩饰自己对她们的欣赏:“《不要离开我》是波斯尼亚导演在叙利亚和土耳其边境取景的,《苏莱曼山》是俄罗斯导演在吉尔吉斯斯坦境内拍摄的,她们真的很大胆。还有64岁的导演彭晓莲,她仍然在坚持创作,所以你看,年轻并不由年龄定义。”

纵观影史,女性作者从不曾缺席,今年尤其抢眼。90岁高龄的法国新浪潮领军人物阿涅斯·瓦尔达,刚被授予奥斯卡终身成就奖,并推出新作。同样,曾击败詹姆斯·卡梅隆的《阿凡达》赢得小金人的凯瑟琳·毕格罗,今年的新片口碑相当不错。戛纳电影节上,以《迷失东京》为观众所熟知的索菲亚·科波拉凭借《牡丹花下》拿下最佳导演奖。在商业大片领域,《神奇女侠》的出现拯救了DC动漫近年的颓势,导演派蒂·杰金斯同样也是一位女性。在中国,今年FIRST影展上,获得最佳纪录片的《囚》和艺术探索奖的《笨鸟》分别来自女导演马莉和黄骥,题材大胆,都入围了柏林电影节和金马奖。

今年,女导演在各大国际电影节上令人惊艳的集体亮相,扩充和丰富了电影世界的立场与诉求,在男权语境之下,女性导演从迎合、赞许到质疑,批判,她们正在勇敢发声。正如波黑导演阿伊达·贝吉奇所言:“女性的力量汇聚在一起,虽然不能明天就能取代男性成为主导,但是女性的团结与联盟对于整个社会来说,能够产生巨大的影响。”

反战,为女性和孩子

银色头巾裹着栗色长发,身材高挑的波黑导演阿伊达·贝吉奇身着明黄色线衫出现在平遥的街道上,总能吸引众人的目光,这是她第一次来到中国。

41岁的阿伊达被认为是世界优秀的电影人之一。2008年,她凭借处女作《初雪》获得戛纳电影节影评人周单元大奖,2012年,她的《萨拉热窝的孩子》获得戛纳一种关注单元特别荣誉奖。两部电都关注战争阴云在战后的蔓延,支离破碎的家庭中,失去亲人的女人与孩子如何艰难求生的故事。

阿伊达出生于长年动荡的萨拉热窝,在她还是少女时,就遭遇了绵延数年的波黑战争。一夜之间,她被迫长大成人:“那一场战争爆发时,我还不到17岁,我第一次距离死亡那样近,一切都变了。”

在此后二十多年的人生中,阿伊达一直关注着战争之于平民的后遗症:“正因为我经历过,我懂得战争有多么罪恶,我要把这些遭遇告诉那些从未经历过战乱的人,让他们理解战争给全人类带来的危害。”她告诉第一财经,那些痛苦的遭遇让她更加坚定地选择电影作为自己的终身职业。二十年前,她在萨拉热窝学习电影时,生活十分艰难:“我们没有基础的生活物资,食物、水电、衣服……但是我们依然有创作艺术的渴望。”

“在战争之前,我的国家几乎没有女性导演。战后,越来越多女性发出反战的呼声,越来越多的电影从女性视角出发。”男性导演热衷展示战争的残酷与血腥,试图剖析战争,镜头背后隐藏着相对宏大的政治表达欲。阿伊达的电影则通常聚焦个体的遭遇,视角贴近,观察细致。

在新作《不要离开我》里,她关心叙利亚的战争孤儿:“那里的战火很久未曾停歇,我想为那些无辜受难的孩子们做些什么。”阿伊达说:“战争有两方,成年人可以选边站,但是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只知道自己失去了家人,不管选择哪一边,对孩子来说都是灾难。”

《不要离开我》讲述几个由于战乱逃到土耳其边境的男孩,离开祖国和亲人,彼此依靠,相互取暖。阿伊达没有正面展现战争的残酷,当观众看到孩子们孤独而苦楚的境遇,抑制不住心碎。直到电影结束,观众才从字幕中得知,这些出演电影的孩子就是真正叙利亚的战争孤儿,他们扮演的就是自己。

拍电影之前,阿伊达去了很多孤儿院,做了大量的调查和资料搜集,成立表演工作坊教那些孩子们参与戏剧:“20年前,我们就是这些孩子,我知道孩子最需要的就是快乐,他们和其他孩子一样希望别人关注,希望有人可以一起玩耍。”

在阿伊达心中,《不要离开我》不仅仅只是完成电影:“我想告诉这些孩子,经历了最惨痛的事,并不代表生命永远失去了光彩。”她希望能够通过拍电影,让阴郁的孩子们变得乐观、自信,重新发现生活的意义。

《不要离开我》有13个国家的人参与,宗教信仰、文化背景都各不相同,语言交流常常困难,但整个拍摄过程却很顺利。阿伊达说:“很多沟通并非通过语言,而是用心去交流。”她觉得,人、民族、文化之间的鸿沟,恰恰是因为我们将彼此当成他者对待:“实际上,我们都是一样的人类,拥有相似的喜怒哀乐。”

我拍西部片,我是北京人

接受媒体采访时,阿伊达谈到一个特别有趣的现象,女导演往往比男性更坚韧:“男导演经过一两次的失败之后,也许会轻言放弃,而女导演则会坚持五年、六年,直到得到自己想要的。”这样的论断看上去像是来自女性的“偏见”,而中国导演赵婷的经历,似乎可以被认作佐证阿伊达判断的有力证据。

在平遥影展上,中国导演赵婷的《骑士》以诗意、充满哲思的影像风格征服评审团与观众。该片此前获得第70届戛纳电影节导演双周单元的最高奖项,在不同电影节上拿到无数奖杯,赵婷也被马可·穆勒盛赞为今年拿奖最多的中国导演。

《骑士》是赵婷的第二部作品,只花了八万美金,剧组只有六个人,包括她自己。

“我叫赵婷,我拍西部片。我是北京人。”赵婷模仿西部片导演约翰·福特的口吻来了一句简洁的开场白,颇为精炼的概括了她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生经历。她15岁出国求学,在李安的母校纽约大学研习电影,和阿伊达一样专注,她始终在拍摄美国印第安自治区年轻人的生活和困境。

赵婷的打扮已然是印第安人的样子,麻花辫儿松散地搭在一边,绿色衬衫搭牛仔裤,一张脸枯瘦,显得眼睛特别大,她不介意暴露自己因风吹日晒而变得粗糙的皮肤。她告诉第一财经,小时候她就挺向往外面的世界:“我去过很多次内蒙古,每次都特别有感触,我从小就对平原生活特别向往,可能我也有蒙古血统呢?也说不定。”

赵婷现在长居丹佛,距离南达科塔州印第安人聚居区大约四小时车程,她经常开车去采风,打心眼儿喜欢这个地方:“在那里,动物死后一百年,尸骨风化,也不会挪动。”赵婷和那里的年轻人混熟了,特别能体会他们困境:“他们虽然是白皮肤,但是有印第安血统,他们是美国社会的底层,颠沛流离,生活贫穷,那里的成年人外出打工,留下来的年轻人自杀率很高,我很关心这个问题。”这和她当年只身一人来到美国的处境相似,少数族裔,边缘生存,时常感到失落和沮丧。学电影之后她一直想为他们拍一部电影,然而直到三十岁来临,都没拍成。

让人崩溃的事情发生在处女作开拍前,她和剧组一夜之间失去了拍摄的资金来源。祸不单行,家中遭遇抢劫,一些重要文件随着电脑遗失,几年的心血眼看着付之东流。绝望之中,赵婷拿着朋友东拼西凑的10万美金,拍了她原本想要用100万美金拍摄的电影《哥哥教我唱的歌》,一鸣惊人,入围了戛纳、圣丹斯等国际电影节,然而她却对自己的作品不太满意:“第一部犯了很多错误,有很多遗憾,还得回到那里再拍一部。”她想拍一个关于西部牛仔的故事,但一定不是人们想象中的西部片里的样子。

两年前,她在印第安自治区认识了驯马师布莱迪,他也是一名以竞技为生的牛仔,赵婷立刻被他的故事吸引:“他不是那种电子机器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孩子,他早上出门钓鱼,冬天去打猎,他的生活很纯粹。”赵婷为他写了一年半的剧本,却一直不满意:“觉得怎么写都不真实。”

直到去年四月,布莱迪坠马受伤,医生告诉他不能再参与竞技比赛,可是他回家后第一件事却是骑马:“他告诉我,这是他活着的原因,是牛仔身份的证明。”赵婷觉得很受触动,很快把《骑士》的剧本写好,邀请没有任何表演经验的布莱迪做主演:“开机的那天,我在路上开着车,我说,希望你能演好,因为我们已经回不去了,我们要开拍了。”赵婷一直信任很布莱迪:“驯马师要使出各种花样骗过马,让马听他的话,他演戏一定也能骗得了观众。”

“这是一个超级英雄失去了超能力之后的故事。”赵婷说,布莱迪的朋友林恩曾是当是远近闻名的竞技牛仔,但坠马瘫痪后,无人再关心他的内心,“人们并不知道,在受伤之后的四年里,他从没放弃过重新站起来的愿望,这才是真正的英雄。”

在展现林恩坚韧的意志和乐观精神的同时,赵婷给了故事一个近乎反叛的结局,在以往的西部片中,牛仔往往王者归来或是战死沙场,而布莱迪在无数次痛苦挣扎后,放弃了挚爱的竞技场,选择“认命”。赵婷说,因为她是女性,而且受东方哲学影响更多:“现在总是鼓励年轻人总是要去争取,要得到,可是很多时候是得不到。其实一步步走下去的平凡生活才是最难的,有时候,活着比死需要更多勇气。印第安年轻人的自杀率特别高,我觉得多一些像布莱迪这样的人,情况或许就能得到改善。”

问她如今“找钱”是否变得容易时,赵婷双手合十,大声感叹:“我都35岁了,早上五点钟起来做饭,开车、刷墙,啥都自己弄,这身体真不行。幸亏《骑士》还有一些小成功,下回至少得十个人的剧组吧。你能想象吗?我们一边儿开着卡车,一边儿拍摄,一边儿对着远处大喊,慢点儿骑马。”

赵婷告诉第一财经,这两年在美国,女导演得到的机会多了一些。在以前,女性唯一拍片的方式是从男性角度去拍电影,因为好莱坞是男性操控的世界,“现在公司多了,选择多了,能给女性更多的创作自由,让我能够真正听从自己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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