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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花之味》:留守儿童与返乡青年的和解

第一财经 2018-04-21 09:32:39

作者:葛怡婷    责编:李刚

导演鹏飞好奇那些终年在外漂泊的年轻人回到原乡会是怎样的情形,一个偶然的机缘,他来到中缅边境的沧源,见到了一群“留守儿童”,于是有了电影《米花之味》。

日本有小津安二郎的《秋刀鱼之味》,越南有陈英雄的《青木瓜之味》,中国也有了以“滋味”命名的电影《米花之味》。

在傣族风俗中,“米花”是泼水节前后每家每户必备的美食:将上好的糯米浸泡蒸熟,手工压制成饼状,晒干后放入糖水浸润,反复几次,放入香油锅里炸脆。导演鹏飞在为自己新电影命名的前一晚吃到了米花,觉得=不如就叫《米花之味》。

“米花”象征祈福和团圆,《米花之味》的故事却因为分离而开始,它所关注的议题颇为沉重——留守儿童与返乡青年的疏离、现代文明与传统民俗的碰撞。“米花吃起来有清香,每个人的口感都不一样,就像生活的滋味,每个人对生活的感悟也不一样,但我最终还是希望它是香甜的。”导演说。

《米花之味》去年入围第74届威尼斯电影节“威尼斯日”竞赛单元,在各大电影节展上表现不俗。36岁的鹏飞是近年备受瞩目的青年导演,他曾与台湾导演蔡明亮合作,在《郊游》中担当联合编剧,影片拿到威尼斯电影节主竞赛评委会大奖。他的处女长片《地下香》曾经获得威尼斯电影节“威尼斯日”最佳影片。4月20日公映的《米花之味》,是鹏飞首部在内地院线与观众见面的影片。

在云南沧源的一年

鹏飞的处女作《地下香》讲述的是“北漂”的故事,描摹大城市里小人物的生存状态。到了这一部,他想写“返乡”题材,他好奇那些终年在外漂泊的年轻人回到原乡会是怎样一副情形。

偶然的机缘,鹏飞来到中缅边境的沧源,这里聚居着傣族、佤族等少数民族,保留着浓郁的民俗和民风,他一下子为与众不同的风景着迷。镜头里,青绿色渐变的梯田和遍地的油菜花泛着光泽,勾勒出一幅天然的云南风俗画。2016年,鹏飞在这里度过了近乎与世隔绝的一年,和当地山民共同生活,电影里大部分情节都源自现实,没有俯视与猎奇,连台词都是简单日常的对话。

一边是明媚的田园风光,一边是严重的人口流失,当地很多年轻人离开家乡到大城市打工,留下老人和子女,孩子大多是“留守儿童”。在鹏飞的想象中,他们生活贫瘠,整日抑郁苦闷。但当他真正接触到这群孩子并和他们打成一片的时候,才发现大多数调皮捣蛋、古灵精怪,极有个性。鹏飞有时候会开车把孩子们从学校接回家,几个小时的山路,十几个孩子挤在车里唱歌,他们喜欢唱TFBOYS的《青春修炼手册》,崇拜美国说唱歌手埃米纳姆,爱听重金属乐队德国战车。

这里并不像外界想象中落后,4G网络几乎覆盖了整个村落,一到晚上,孩子们喜欢聚在寺庙周围,蹭免费WiFi上网,庙里的小长老只能通过断电的方式,驱赶这些沉溺网络的孩子,原本用于和父母联络的通信工具慢慢变成了娱乐的玩伴。“无论孩子生活在什么环境,他都会从这里找到他的童年。”鹏飞在接受第一财经采访时表示,“但是这不代表没有问题,这些问题可能会在长大以后慢慢显现出来。”

“他们不知道爸爸妈妈在哪个城市打工,有时候好像他们也不想,有些孩子不希望爸妈回家,因为一回家就会管着他们。”电影里,返乡的年轻妈妈叶喃怀着喜悦期盼的心情回家,却发现女儿喃杭和她就像陌生人一般疏离,更让她苦恼和内疚的是,由于长时间疏于管教,女儿成了人们眼中的“问题少女”。

喃杭不仅爱撒谎,和老师作对,还养成了偷东西的习惯。她将偷东西视为报复成人的一种方式。“如果这时候有家长能够照顾到她的情绪,孩子也许就能够意识到应该如何处理这些事情。”鹏飞并没有站在成年人的角度去批评儿童的劣习,他试图从一个孩子的心理出发,找到如此行为的缘由。《米花之味》常令人莞尔,因为那些最顽劣的孩子也有着最纯真无邪的一面,没有父母的陪伴,彼此的友谊是他们最珍贵的情感,即使是在最困苦的生活中,也蕴藏着喜悦。

在沧源的一年,鹏飞也目睹了令人悲伤的现实。电影里,喃杭最好的朋友喃湘露因为急性肾衰竭而死去,父母从外地赶来匆匆见了她最后一面。在现实中,女孩的父母甚至都没有回来看她一眼。他告诉记者:“他们生孩子的时候年纪很小,很多年轻人出去的时候都是十几岁、二十岁,看到外面的世界花花绿绿的,他们就不要孩子了,把孩子丢下再也不回来。这样的父母很多。”

当地的医疗水平低下,孩子病情严重全身浮肿,边防民警和社工都帮着募捐,但是机场没有盖好,无法送孩子到大城市的医院接受治疗,人们只能用最古老的叫魂,希望孩子回家,不要流落在外成为孤魂野鬼。“这样的方式也许能让寨子里的人心里踏实一些。很多人觉得这是愚昧和迷信,但这也是他们的精神世界,是他们的民俗,他们能够从中得到精神上的安慰。”鹏飞说。

大师身后的成长

回到北京之后,每天被忙碌琐碎的杂事填满,鹏飞有时候会想起那段在云南的时光。每天忙到凌晨一两点刷到云南的朋友在唱歌、吃烧烤,他就会想,到底哪一种生活更幸福。不久前,他回到沧源去看这些孩子,他们都长大了一些,还记得每个人吃饭的口味:“他记得我不吃辣,他们都记得。”

在电影公号“导筒”组织的放映现场,鹏飞谈到一位让他印象深刻的观众,那是一位父亲,他红着眼眶告诉他,看完电影就想和儿子好好吃一顿饭。“他说,我的儿子是心灵上的留守儿童。”鹏飞觉得,“留守儿童不只存在于边远的地方,在城市里也有,如果能让大家更加珍惜身边的人,多给他们一些陪伴和关爱,我就很满足了。”

从《地下香》到《米花之味》,鹏飞学会用最真诚的心去拍电影,在云南的一年,他好像回到自己的孩童时刻,像孩子一样去感受,以一种不一样的方式看世界,他觉得这样的视角或许更加清晰。

《米花之味》的主创都是业界赫赫有名的前辈,蔡明亮的御用摄影廖本榕,北野武的御用配乐铃木庆一,与杨德昌多次合作的剪辑师陈博文,还有声音指导杜笃之。“他们都是从胶片时代走过来的前辈,拍戏的时候非常严谨,也很敬业。”如果说处女作还有蔡明亮的影子,到了这一部,大师藏在导演身后,协助鹏飞实现了心中的《米花之味》,他真正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美学风格。

同样是关注社会现实,鹏飞采用一种区别于大多数作者的方式,他理解那些被人所指、认为落后与迷信的宗教信仰、那些与现代文明格格不入的生活习俗。他无意控诉和批判,电影并没有给出明晰的答案,就如影片末尾两亿年生命的溶洞里水滴的回声,在人们心中泛起涟漪。

鹏飞来到这里的第一天,看到村民们正载歌载舞为泼水节做准备,在这里的一年,他们经常以舞蹈的形式去庆祝每个节日和喜事。他用母女二人的共舞作为影片结尾,“我觉得舞蹈是人类最虔诚的语言,有些时候它比语言更准确。”

喃杭和叶喃穿着传统的民俗服饰在溶洞里祭拜一尊石佛。她们婀娜的身姿映在上亿年的溶洞的褶皱上,如同壁画上沉睡千年的女子苏醒,用一支舞完成了长久缺失的陪伴与最终的和解。

鹏飞告诉记者:“这尊石佛是水滴带着矿物质滴上好几千年形成的石头,人们觉得它长得像佛才叫它石佛,我更希望把这些东西都抛开,回到溶洞最原始的状态,看人与人之间最宝贵的东西,彼此的内心。在溶洞里,什么也没有,没有草也没有木,就好像地球上只有她们两个人。”

返乡的年轻妈妈叶喃怀着喜悦期盼的心情回家,却发现女儿喃杭和她就像陌生人一般疏离,更让她苦恼和内疚的是,女儿成了人们眼中的“问题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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