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子平：在中国科技领域，发现投资的“星辰大海”丨首席评论

进入2024年，新质生产力成为中国经济大海中强劲涌动的一股新浪潮，科技创新则是推动这股浪潮的主要引擎。

在2024年《政府工作报告》中，共提及“科技”28次、“创新”41次，并提出“鼓励发展创业投资、股权投资；政府投资重点支持科技创新；积极支持企业家专注创新发展；培养造就更多一流科技领军人才和创新团队”等一系列举措。

在市场风险偏好偏低的情况下，如何做风险投资？人工智能、人形机器人投资是“虚火过旺”还是“星辰大海”?中国企业“出海”时如何发挥优势？科技投资，中外有何差别？《首席评论》专访启明创投创始主管合伙人邝子平。

第一财经：邝总，您如何判断2024年宏观经济走势？

邝子平：今年以来，从我们的投资和我们的一些投资企业发展状况来看，总体还是有一个比较好的开局。所以从宏观面而言，我对2024年的发展还是抱有期待的。

当然，我们做风险投资更多是看微观。从微观的角度，体感可能有时候比宏观还略好一些。尤其是因为我们关注的更多是一些新生行业，在新生行业中企业的发展潜力、生命力，可能比一些传统产业，感受会更好一些。

我在中国做投资已经二十余年，我认为中国过去二十多年的发展也有不同的周期，但有一个我认为是非常恒定的参数，就是看中国的企业家他们的企业家精神还在不在？他们还愿不愿意出来创立新的企业？企业家和企业家精神，我觉得这一点仍然还是比较强盛的。尤其是在宏观经济环境杂音比较多，可能有些朋友的体感是“挑战比较大”，可能有些感觉是“不错的”，在很多纷乱的信息里面，义无反顾地、非常有担当地去把自己认定的事业做好，我觉得这是在今天至关重要的企业家精神的体现之一。

第一财经：在中国做科技创投，您的信心来自哪里？

邝子平：第一，中国的人才库不管是人才储备还是人才的厚度，是世界上少有的。这些人才既有每年科技领域的毕业生，也有过去20年无论是在跨国企业，还是在优秀的中国创新企业里，锻炼出来的科学家、工程师、高管。

第二，中国巨大的市场，能够让很多科技企业敢去投入。因为科技企业要突破技术难关，早期的投入是巨大的，如果看不到在巨大的投入之后能够带来的丰厚回报，账是算不过来的，得摊到未来的1千万个用户、1亿个用户中去产生效益。

第三，科技企业的发展曲线往往不是平滑的，它可能在早期需要通过一段很漫长的“寂寞爬坡”，一旦突破了某一个临界点，后面就是一片光明，所以这是特别适合风险投资这个属性的机构去加入的。在企业的早期，我们能够去承担这个风险，更多是指在未来会失败的风险。在我们投资的企业中，也有部分企业最后没有走到光明的终点，我们能承受得起。当然，通过我们的加入和投资，通过我们和企业家的共同努力，部分企业成功地走出来了。所以针对科技导向的企业，我们是纯市场的视角，纯技术发展的规律，去支持我们早期看好的这些企业，有些会成功，有些不会成功。

第一财经：那么展望未来，您最看好哪些投资的领域？

邝子平：我们很看好科技领域的创新，中国的科技发展已经和世界越来越同步，当前在全球范围内，生成式人工智能肯定是最热点的领域，这一点我们在中国也非常看好。最近我们也注意到机器人领域，不论是人形机器人，还是工业机器人等等，这些需要巨大的生产设计能力，这恰恰是中国的一个优势。所以我们在机器人、自动化领域也非常看好。还有一个是中国新药研发领域。我们从过去的学习外国先进新药研发的路径，到现在中国越来越多优秀企业家，在做全球首发、全球最新的药品研发，然后把这些成果输出到世界各地去。

另外一个特别感兴趣的方向，就是中国企业的“出海”。除了生物医药领域，其实在其他很多领域，包括电子产品、新能源汽车，以及新能源汽车带动的汽车智能化等，这些领域的“出海”也是最近几年我们非常关注的，也都非常看好。

第一财经：人工智能、AI在最近几年进步得非常快，但是有观点认为它离商业化好像还有点早，您在做早期投资、风险投资的时候，如何考量？

邝子平：生成式人工智能在过去几年发展很快，对它的期待也非常大，认为它会从根本上改变我们的工作、生活、出行、健康等方方面面。要实现我们对它所有期待，还早着呢。但是今天我们已经能掌握的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技术，能够产生很快的市场效应，是指日可待的。

所以这里面其实有两个信息点，一个信息点是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市场是巨大的，未来还很远。第二个信息点，今天已经能落地的应用，其实已经足够颠覆很多行业。所以对风险投资而言，这已经是一个可以用明年、后年的财务报表特别是损益表来做判断的行业了。所以我对这个行业的投资判断是“既有星辰大海，有未来的一个梦想，也有很快能够在我们生活当中去实现，让老百姓能够受益于我们今天投资的这些企业”，所以我觉得两方面都有。

另外一个领域，也是星辰大海，但也有今天落地的——人形机器人、工业机器人。我们对这个领域的展望就是，以后这些人形的服务机器人能够在一个逐步老龄化的中国社会，进入到千家万户，能够帮助我们家里面的长者等等，这是一个很未来的事情。但是今天是否人形机器人就只有投入没有产出呢？不是。因为它们已经开始进入到产线里面，这是一个看得见摸得着，今天就有效益的一种科技应用。

想象一下，中国现在是这么巨大的世界工厂，所需要的这些人力要求规模有多大。大家都反对说工厂里面怎么可能这么多工种、工序都用机器人代替？实际上，没有要代替所有的工种，没有要代替所有的人，只要把人类最不愿意干，或者最不适合干的2%、3%，百分之几的个位数的这部分工作用机器人替代，已经是一个巨大的市场了。

第一财经：说到机器人，一方面它是追求神似——模仿人脑的思维、情感；另一方面，就是叫形似——人形机器人，这两条不同的发展路径，它的商业模式如何实现？

邝子平：这两个方向我们都在布局，我相信这两个方向比较快就能够“会师”。比如我们一直都在投智能的AI公司，我们也一直在投自动化的机器人公司。自动化的机器人就是你可以编程，让这个机械臂向上多少，向右多少，向下多少，你改动这个编程就可以做不同的事情了。后来我们又投了一些其他的机器人企业，它能够通过机器视觉去理解这个世界，能够在一个垛堆里面找出一个钢条来进行抓取。

但是现在新的具身智能，用大模型，用新的生成式人工智能进行过预训练的机器人，它就能够像最近很多AI科学家所说的“能思考”，比如桌上有马、狗、狮子、老虎、恐龙等玩具，也有皮球、水杯等物品，你给机器人一个指令是“在桌上拿起一个玩具，且这个玩具是一个已经消失的动物”，具身智能已经能够理解“已经消失的动物是恐龙，我要抓取一个恐龙的玩具”，所以要调动大脑去指引小脑，通过抓取，把这个玩具给抓起来。我认为新一代的具身智能就是朝着这个方向去发展的。

自2023年下半年以来，以中国技术和中国品牌为代表的一批中国企业加速布局海外市场，探索新增长点。数据显示，2024年前两个月，我国货物贸易进出口总值6.61万亿元人民币，同比增长8.7%，已连续5个月实现同比增长。其中，出口增长10.3%。2024年《政府工作报告》提出，要“扩大对外开放，支持企业开拓多元化市场”

第一财经：你们所投的很多企业，包括科技、消费、医疗健康等等领域，大家都普遍有一个“出海”的动作和动向，为什么会形成这样的一个态势，有些什么样共性的规律？

邝子平：我觉得他们最大的共性有这么两点：第一点是中国企业家越来越有国际视野。第二点是这些“出海”企业是以中国的优势产业或优势能力，去国际上推广他们的业务，不管这个优势能力是我们的供应链，还是我们在单一大市场上已经打磨出来的新技术。

有时候这些优势项，不一定要很具体落在某一个技术上。比如我们有家很优秀的企业，他们在海外创立了一家公司做本地物流。做本地物流其实拿不了多少中国的元素出去，这家企业最大的一个竞争优势就是他们在中国体验过，且知道好的本地物流“半天能到货”是什么样子。到一个新的市场上，可能当地一个很好的配送周期就是六天内货品能到，老百姓也觉得六天能到挺好的。但你拿着中国的这种体验，你就敢想敢干，这些货品为什么不能当天就把它送达到消费者手上，我就奔着一个目标去创立一家企业也是可行的。所以中国优势，其实既有实实在在的人才优势、产业链优势，其实也有一部分叫“知道好日子是怎么样的”，去复制这样一个模式。

第一财经：在其他市场之所以配送不快捷，就是因为有环境和约束条件的种种不同，那么中国的企业拿着我们的能力去到外部市场，是否同样适用？

邝子平：假如你单单只有中国优势，然后就想要跑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创业，那这个创业的机会也许我们是有保留的。但如果你既有中国的某些优势，又在计划进入的本地市场，有一些历史上已经沉淀的本地能力。

比如过去的十年里，有六年是给某些中国大企业在某个市场上面去耕耘、去工作的，因此，你既精通中国，也对目标海外市场非常了解。既有中国优势，又有本地落地的能力，这些就是我们看好的企业。不是企业家突然拍脑袋说，“这个东西在中国太卷了，咱们出海去吧”，这不是我们希望看到的，或者是投资出海企业的路径，更多确实是“你是有备而来的”。

第一财经：科技创新和投资都需要有很强的国际化视野，国内和国际的科技创投，有哪些不一样的地方？

邝子平：不一样的地方比较多。比如在中国，我们不少的企业是针对中国这个大市场来开发的，尤其是面对越来越复杂的国际环境，我们是否需要在中国也要有类似的技术、类似的产品，能够给中国市场去提供，打造了一个巨大的本土市场。而在美国的企业，往往它不会单纯考虑美国市场，它肯定是面向全球市场去打造的。

还有一个是退出渠道。中国A股的上市条件和美国市场的上市条件差别很大，我们在中国投资，企业健康成长以后，怎样走进中国的资本市场，做二级市场的路径规划，这点国内国际也是非常不一样的。

本期节目

编导 芮晓煜 官悦

制片人 尹淑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