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业资本百亿应收款爆雷调查：逾期后为何仍收购二股东7亿债权？

百亿应收账款投资面临造假威胁，三年激进扩张之后，看似利润丰厚的供应链金融业务，终将华业资本（600240.SH）带入危境。

华业资本10月8日在上清所公告称，该公司发行的超短融“17华业资本CP001”，本应于10月13日（此日为假日，顺延至10月15日）兑付，但由于公司目前流动性紧张，当期债券本息偿付存在不确定性风险，涉及本息5.36亿元。

兑付急如燃眉，华业资本的资金却极为紧张。截至6月底，扣除受限资金，其账面货币资金仅有4.42亿元，即使全部拿出，也无法完成兑付。更严重的是，该公司还面临总额超过30亿元的短期借款、一年内到期的非流动负债的偿还压力。

债券违约风险的导火索，是应收账款逾期。华业资本披露，公司应收账款投资中，累计出现了8.88亿元逾期。而公司委托相关律师走访债务人发现，上述债务真实性存疑。截至目前，余额逾百亿元的应收账款投资，均来自其已失联的二股东控制的企业。除了已经逾期部分，剩余的债权是否涉嫌造假，目前记者还无法核实。

不仅如此，华业资本对应收账款逾期的处理，也迷雾重重。公开信息显示，早在7月26日，相关债权就已开始逾期，但该公司始终没有披露，并且在逾期后还与转让方进行了约7.1亿元的应收账款债权收购。

数十亿短期债务压顶

根据华业资本披露，“17华业资本CP001”发行规模为5亿元，期限365天，利率为7.2%，本息应偿金额共计5.36亿元。截至公告日，虽通过多方渠道筹措资金，但仍未落实兑付资金，目前正在多渠道全力筹集偿债资金。

迫在眉睫的债券违约风险，由应收账款逾期引爆。华业资本9月25日公告显示，其子公司西藏华烁投资有限公司(下称“西藏华烁”)收到北京景太龙城投资管理中心(下称“景太龙城”)通知，前者通过景太龙城投资的景太19、景太20、景太23等3个应收账款业务，累计出现8.88亿元逾期未回款，占其2017年底经审计净资产的13.06%。

华业资本称，医院应于到期日前全额偿还应收账款，但医院只按期偿还了景太19、景太20的优先级本金，未支付劣后级本金及收益，相关债权的劣后级份额全部由西藏华烁投资认购；由于医院未偿还景太23优先级本金，西藏华烁作为差额补足义务人，补足了景太23的优先级本金1951.1万元。

华业资本的资金，眼下已捉襟见肘。财报显示，截至2018年6月底，华业资本货币资金余额仅为8.31亿元，但库存现金仅34.1万元，银行存款、其他货币资金分别为4.42亿元、3.88亿元，但其中3.88亿元已用于担保、受到其他使用限制，实际可用资金仅有4.42亿元，即便全部用于债券兑付，仍有近1亿元缺口。

这还不是华业资本将要面临的全部债务兑付压力。根据半年报数据，截至2018年6月底，该公司短期借款余额20.3亿元，一年内到期的非流动负债10.1亿元，长期借款近24亿元，其他应付款9亿元，应付债券21.6亿元，合计金额约85亿元，仅超短融、短期借款、一年内到期的非流动负债，公司短期需要归还的债务就接近35.8亿元。

时隔3个多月之后的现在，华业资本的资金链可能更为窘迫。8 月 6 日，该公司已对15 华业债进行部分回售，回收金额1.54亿元。扣除这部分支出之后，即便不考虑其他支出，目前其静态账面资金可能已不足3亿元。

公开信息也显示，华业资本筹措资金的能力正在削弱。财报数据显示，2018年上半年，该公司通过借款取得现金17.4亿元，比上年同期的21.5亿元减少4.1亿元，偿还债务支付现金25.4亿元，同比大幅增加10.5亿元。在此情况下，货币资金比年初大幅减少10亿元以上，降幅达到54.78%。

华业资本9月20日回复监管问询时称，公司应收账款业务中，未到期可转让优先级投资本金存量约 22.3 亿元、已签署相关协议将在 2018 年 7 月至 2020 年到期的债权本金存量约 49 亿元，总体资金量可覆盖债务本息。但债权投资已经逾期的情况下，公司优先级投资能否找到买家，存在很大疑问。

有多少债权存在造假？

已经逾期的8.88亿元，在华业资本的存量应收账款投资中，不过是“冰山一角”。

根据9月20日公告，华业资本已到期的应收账款投资，分为直接受让、资管计划受让、合伙企业受让三种方式，金额共计约为90.8亿元，另外还有未到期已转出项目约35.3亿元，合计在126.1亿元。爆雷之后的9月27日的披露数据则显示，华业资本现有应收账款存量规模101.89 亿元。据此测算，公司已到期、已转出、存量的应收款投资，累计规模已经超过200亿元。

华业资本的应收账款债权投资，全部从重庆恒韵医药有限公司（下称“恒韵医药”）受让而来，而恒韵医药是华业资本实际第二大股东李仕林所控制的企业。

2015年初，华业地产以21.5亿元的现金对价，收购李仕林控制的重庆捷尔医疗设备有限公司（下称“捷尔医疗”）。2016年8月，通过名下企业受让华业资本2.18亿股后，李仕林成为该公司第二大股东，目前持股比例15.33%。

根据收购草案，捷尔医疗业务有两部分，一部分是通过重组获取的原恒韵医药的全部医疗器械、设备及耗材代理业务，主要供应大坪医院、新桥医院、西南医院；另一部分是重医三院成立后，捷尔医疗为其供应药品、试剂、医用设备、器械、耗材等。

华业资本公告还显示，目前已经逾期的债权，债务人分别为陆军军医大学第一、第二、第三附属医院。而官网资料显示，华业资本收购草案中的大坪医院、新桥医院、西南医院等三家医院，即前述三家所谓“债务人”医院。

按照华业资本9月27日公告，该公司委托律师进行了现场走访，并出示了恒韵医药与该公司及子公司签署的债权转让协议、应收账款债权确认书、确认回执，但债务人的工作人员否认存在债权转让协议中列示的债务，相关文件上公章系伪造的，确认上述债务并不真实。该公司聘请的律师认为，恒韵医药涉嫌伪造印章，虚构与医院的应收账款债权交易。截至目前，恒韵医药尚无合理解释，且未能与其实际控制人李仕林取得联系。

华业资本的应收账款投资，均使用了杠杆。上述逾期的三个项目，其中两个“债务人”未支付劣后级本金及收益；景太23则未偿还优先级本金。这是否说明，已逾期的项目，优先级、劣后级，均出现了涉嫌造假的情况？目前记者还无法核实。

根据披露，截至目前，华业资本的应收账款投资存量规模中，华业资本自有资金直接购买规模27.25 亿元；参与认购的优先级和劣后级产品规模为 37.17 亿元；其他金融机构参与认购的优先级产品规模 37.46 亿元，西藏华烁为优先级提供差额补足义务，华业资本为西藏华烁的差额补足义务提供连带责任保证担保。

存量业务中，华业资本参与认购的部分，杠杆比例较高。2018年1月17日，华业资本子公司北京国锐民合投资有限公司（下称“国锐民合”）、西藏华烁与大业信托签署协议，由国锐民合作为委托人出资 26775 万元，认购该信托计划优先级份额，西藏华烁出资 8925 万元认购次级份额，杠杆比例为3:1。2017年12月13日，西藏华烁以1.6亿元，认购大业信托发行的盈富 4 号信托计划，该信托计划总额6.4亿元，杠杆比例亦为3:1。

公告信息还显示，其已到期项目中，直接受让未使用杠杆，资管计划受让、合伙企业受让杠杆比例为4:1，合伙企业的杠杆比例是2:1，未到期已转让的杠杆为4.34:1和2.5:1。

按上述比例测算，即便杠杆比例全部都是3:1，仅后两类涉及的劣后级资金就接近20亿元。从披露信息来看，逾期债权全部是“景太”系列。半年报显示，西藏华烁购买景太龙城系列合计金额约14.2亿元，国锐民合购买景太龙城约20.2亿元。

从2017年底开始，华业资本着手降低杠杆。该公司当年9月20日公告称，自2017年12月起，除与信托合作投资信托产品，购买少量应收账款债权外，未再使用高杠杆购买应收账款债权，而是以自有资金直接购买。

逾期业务迷雾重重

早在2018年7月甚至更早，恒韵医药的应收账款资产，就已出现风险苗头。

中国裁判文书网信息显示，申请人周歆焱向重庆市第五中级法院申请诉前财产保全，请求对被申请人李仕林、重庆海宸医药有限公司、满壵医疗科技有限公司、捷尔医疗、玖威医疗科技有限公司、禄壵医疗科技有限公司值1亿元的财产予以查封、扣押、冻结。7月3日，法院作出支持的裁决，并立即开始执行。

奇怪的是，上述诉讼事项涉及公司重要子公司捷尔医疗，华业资本却没有披露。9月10日，上证所就华业资本半年报发出问询函，要求该公司充分揭示债权投资业务的风险及相关保障措施。9月20日回复时，该公司称，已到期项目不存在延期付款，已转出项目均正常回款，不存在延期付款。而对于存量项目逾期，公告则只字未提。

值得注意的是，在景太19已经逾期的情况下，华业资本还在收购恒韵医疗的应收账款项目。公开披露显示，8月21日，华业资本、西藏华烁以3.84亿元的价格，受让了恒韵医药4.59亿元应收账款。23日，华业资本再次以2.12亿元的价格，受让恒韵医药2.5亿元的应收账款。9月5日，华业资本与恒韵医药签署协议，又以1.14亿元的价格，收购了恒韵医药1.41亿元的应收账款。

根据华业资本9月25日披露，景太19于7月26日到期；而景太20、景太23则在8月23日、9月20日到期，均发生逾期未兑付的情况。而问题在于，这种对债权逾期没有回款却隐匿不报的做法，究竟公司方面是不知情的无心之失，还是另有隐情？

“现在几乎天天都在开会研究这个事情。”10月9日，第一财经记者前往华业资本北京办公地点，公司工作人员对记者称，公司9月底成立的公司债务追偿小组包括外聘律师和金融机构人员等，管理层及债券追偿小组近几天正在密集开会商议应收帐款追讨事项，但公司内部对于工作进展尚不了解。

而对于外界传闻的公司二股东李仕林失联的情况，公司上述工作人员表示，在9月底公司方面未能与李仕林取得联系，目前联系情况未知。第一财经记者多次拨打华业资本证券部电话，以及恒韵医药在天眼查留下的联系方式，均无人接听。

（记者周楠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