详解中欧联合声明：强调“互信”，首次列入产业补贴规则讨论

经过充分的准备，在国务院总理李克强访欧的第二天，中欧联合声明即出炉。

李克强、欧洲理事会主席唐纳德•图斯克、欧盟委员会主席让-克洛德•容克4月9日在布鲁塞尔举行第二十一次中国－欧盟领导人会晤并发表《第二十一次中国－欧盟领导人会晤联合声明》（下称《联合声明》）。

当地时间4月9日下午，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在布鲁塞尔同欧洲理事会主席图斯克、欧盟委员会主席容克共同主持第二十一次中国－欧盟领导人会晤。会晤后，双方一致同意发表《第二十一次中国－欧盟领导人会晤联合声明》。

从文本上看，整个《联合声明》涵盖了双边关系、全球挑战与治理、外交与安全政策等24条内容，从技术角度看，包括了此前舆论热议的中欧双边投资协定（BIT）、政府采购、知识产权保护、WTO改革、竞争政策、5G、投资争端解决机制、应对气候变化的合作等多项内容。

商务部原副部长、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副理事长魏建国赴欧参加中欧经贸关系研讨会，他全程观察了这一过程。当地时间9日晚间，魏建国在法兰克福机场接受第一财经记者独家采访时评论，在当前不确定的国际环境下，这是一个内涵很有深意的合作纲领性的文件，也是战略性的胜利。这基于中欧双方从全球视野出发展开的艰巨谈判，但通宵达旦付出的努力是值得的，结果不但双赢，且意义重大。

技术层面，一位在日内瓦国际经贸谈判圈的核心人士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联合声明的关键是同意加强产业补贴国际规则的讨论，这也是首次在中欧联合声明中纳入这个表述。“而WTO改革和产业补贴，两者是互相关联的。”他说。

4月10日，欧盟给第一财经记者发来的最新材料显示，图斯克和容克在上述会晤后的讲话也确认了双方在产业补贴上的历史性突破。

图斯克说，针对WTO改革，欧盟将产业补贴作为优先事项，因此很高兴与中国伙伴就产业补贴问题达成一致，这是一个突破；容克也表示，中欧双方已同意深化关于WTO改革的对话，使之适应现代经济，尤其是在产业补贴方面，“我们相信，这能够带来真正的变革，创造一个公平竞争的环境”。

图斯克表示，谈判很困难，但最终取得了丰硕成果。这份《联合声明》是我们共同努力的结果，是我们共同的胜利。

此前，接受第一财经记者专访的前WTO总干事拉米（Pascal Lamy）和美国前贸易代表巴舍夫斯基（Charlene Barshefsky），也都对中国的产业补贴及国有企业问题提出特别关切。

中欧联合声明核心在互信

对于《联合声明》的内容，魏建国对第一财经记者划出了重点：序言及第一段，并重点提及“互信”。他认为，中欧双方都不仅仅是从自身角度签署，而是从全球化视野下，展示给国际社会的声明。“未来虽有起伏，但双方合作大局己定。”

魏建国认为，习近平主席前期的访欧行程给本次《联合声明》奠定了大的框架。3月26日，习近平在巴黎出席中法全球治理论坛闭幕式，并发表题为《为建设更加美好的地球家园贡献智慧和力量》的重要讲话，提出破解“四大赤字”，并首次将“信任”作为一个新重点加入到全球治理的“赤字”问题中。

魏建国透露，中欧很早就启动了《联合声明》的谈判，双方的谈判人员为此很早就在准备，经过充分艰苦的谈判，因此，在领导人来的时候，能够马上发出这么一个全面的文本。这类似于中美经贸谈判在去年12月G20两国元首的行动。

去年12月1日，在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中美两国首脑举行了历史性的晚餐会晤。在这场长达2个半小时的会晤中，双方达成多项共识，包括停止加征新的关税，立即就结构性改革展开谈判，涉及领域包括知识产权保护、非关税壁垒、网络攻击和网络盗窃、服务业和农业。

魏建国认为，以下表述尤其值得关注：

一是中国和欧盟重申中欧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的活力，愿为实现和平、繁荣和可持续发展共同努力，承诺支持多边主义，尊重以联合国为核心的国际法和国际关系基本准则。

二是双方领导人重申在相互尊重、互信、平等和互利原则的基础上，通过全面落实《中欧合作2020战略规划》，致力于深化中欧和平、增长、改革、文明四大伙伴关系。中国和欧盟承诺加强合作，特别是在现有的双边对话框架内。中欧欢迎不久前举行的新一轮中欧高级别战略对话。为进一步扩大和深化2020年后的交流与合作，中国和欧盟将在下次中国－欧盟领导人会晤之前制定一份新的合作议程。

产业补贴收入纳入联合声明

国际谈判的魔鬼在于细节。在《联合声明》的24条内容中，最让前述核心日内瓦核心谈判人士关注的仅仅是一句首次出现的，涉及到产业补贴的表达。

也即第13条中：双方重申共同致力于世贸组织改革合作，以确保其相关性并能应对全球贸易挑战。为此，双方将在中欧世贸组织改革联合工作组已有工作基础上，加紧旨在加强产业补贴国际规则的讨论。

拉米曾对第一财经记者说，过去20年，全球多边贸易制度取得了一些进展，但一些规则的发展并没有按照我们预期的应该有的方向来发展，比如在补贴方面应该有更多的规则，这也是WTO改革最紧要的问题。

对此观点，巴舍夫斯基也对第一财经记者表达了赞同。

有趣的是，就在他们对产业补贴表达关切之后，美欧之间也迎来了关于产业补贴的重要争端案例的节点，最新的施压者正是美国总统特朗普。当地时间4月9日，特朗普在推特上发文，宣布美国将对价值110亿美元的欧盟产品征收关税。其理由正是产业补贴。

特朗普在推特上写道：”世界贸易组织认为，欧盟给空客的补贴对美国产生了负面影响。现在，美国将对价值110亿美元的欧盟产品征收关税！多年来，欧盟一直在贸易中占美国的便宜。这种情况马上就要停止了。“随后，一名欧盟执委会消息人士对媒体表示，欧盟正准备就美国提供给波音的补贴提出可能的报复措施。

事实是，十多年来，欧盟和美国两方一直就两方补贴各自的航空公司而争论不休。双方都曾向各自的航空公司提供数十亿美金，以获得在全球飞机行业竞争中的优势。

种种迹象表明，中国也正在通过力推“竞争中性”来解决补贴争议。

最新的表述来自于国家市场监管总局副局长甘霖。她在4月9日的国新办吹风会上称，正在力推的公平竞争审查制定了多项标准，直接体现了竞争中性的原则。例如，“不得对进口商品、服务实行歧视性价格和补贴政策”。

3月27日，第十二届全国政协副主席、中国人民银行原行长周小川在博鳌亚洲论坛上，针对中国补贴等问题进行了详尽阐述。周小川指出，中国经济经历了一个很长时间的、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过渡。在这个过程中，中国大幅度减少了市场扭曲行为和不合理的补贴。但是，因为这是一个转型的过程，要花很多年的时间，所以还会出现一些扭曲的残留。“中国政府非常愿意加快改革的进程，来消除这种扭曲的状况，这些扭曲最终是会逐渐消失的。”他说。

周小川认为，还有一种情况：这种扭曲可能是由于误解所造成的，需要做一些澄清的工作。比如，中国是一个大国，在执行的过程中可能会出现各地不一致的情况，中央政府的政策可能在地方层面的执行上不尽一致，地方可能会有一些不当的行为，但这不代表中国政府的政策。

他指出，中国必须要直面这样的挑战，必须要直面外界的批评。“我觉得一些批评对我们来说是非常有用的，可以帮助推动作出决策，进一步加快改革开放的进程，进一步促进中国在全球经济中的参与程度，包括相关规则的制定。”

彼时，一位日内瓦WTO谈判圈资深人士对第一财经记者评论称，“周小川的讲话可能反映了中方在WTO改革中的一些敏感问题，进一步推动国内改革开放的议题可能会采取更加务实的立场”。

而魏建国亦对第一财经记者补充说，虽然《联合声明》对各方关注的中欧双边投资给出了时间表，但这只是第一步，未来中欧还有可能开谈自贸协定，那将是全球最大的自贸区，影响和意义都非常深远。他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重点还包括WTO改革、全球化及中欧引领的气候谈判。

中欧本次联合声明，也正发生于中美最新一轮高级别经贸磋商结束之后。当地时间4月4日，特朗普在白宫椭圆形办公室会见正在华盛顿进行第九轮中美经贸高级别磋商的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中美全面经济对话中方牵头人刘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