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级全球化时代，呼唤重新审视民族国家理念

“经济学家会对特朗普在美国总统大选中的获胜负责吗？”

哈佛大学教授丹尼·罗德里克（Dani Rodrik）在新书《直言不讳谈贸易：如何打造一个明智的全球经济》（Straight Talk on Trade: Ideas for a Sane World Economy）开篇便抛出了这样一个问题。正如标题所暗示的那样，罗德里克对贸易的思考很大程度是对当前一些主流观点，比如相较于民族国家，国际社会更依赖国际合作；相较于公平贸易，我们应当更器重自由贸易等的驳斥。

罗德里克认为，在当前“超级全球化”（hyper-globalization）的时代，包括经济学家、政客在内的政策制定者需要在失衡的贸易秩序中纠正过往的政策，以响应民粹主义，同时维护开放贸易有益的一面。

失衡贸易秩序

不可否认，当前的国际经济秩序正遭遇二次世界大战后最严峻的挑战。无论是一度规范世界贸易运作的世界贸易组织（WTO），还是世界银行等金融机构，其权威性都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与动摇。在当前全球价值链和各种服务业等新兴领域，WTO并没有建立起相关的国际规则。“WTO越来越落后于全球经济的发展”的声音不仅是以美国为代表的发达国家所持的坚定立场，在不少发展中国家中，也存在着对WTO的质疑声。如何促使这个全球贸易规则的基石能更好地适应当前全球化、信息技术变革所带来的新趋势，正成为此轮WTO改革的核心议题。但遗憾的是，在一轮又一轮的博弈中，不仅仅是WTO，包括联合国在内的全球范围内多边机制的革新，一直迟迟不见结果。

另一边，随着美国总统特朗普的上台，这位“不爱多边机制”的美国总统在任期伊始就已宣布，为了更好地维护本国利益，美国将退出那些不符合美国国家利益的多边机制。特朗普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至今，美国已退出了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为代表的多个国际多边机制。同时，出于美国的利益，特朗普还着手改写了已存在23年之久的《北美自由贸易协定》（NAFTA）。

此外，在“美国优先”的号召下，贸易保护主义浪潮又在全球死灰复燃。钢铁、汽车、铝制品等一系列与民众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产品都成为了被征收高昂关税的对象。面对美国的一意孤行，包括本书作者罗德里克在内的学者不停地在各种场合奔走高呼：全球范围内的贸易冲突一旦触发，次贷危机以来，世界经济复苏的步伐将戛然而止。

对于大洋彼岸的欧洲而言，一方面要在与美国的贸易冲突中尽可能地保护自身利益，另一方面还需面对全球化浪潮下经济发展失衡所催生的副产品：极右翼势力。近来，极右翼势力打着民粹、排外、反一体化的旗号横扫欧洲政坛，逐渐从政治舞台的边缘走向中心地带。

对于低收入国家而言，除了要挣扎在失衡的世界贸易秩序中，罗德里克在书中提出了两个亟待解决的问题：首先，通过复制发达国家工业化的路径，这些国家能否在短时间内取得与欧美相比肩的经济成就？其次，它们能否走出属于本国特色的，却又不失现代化的自由民主之路？

我们该怎么办？

面对失衡的贸易秩序，究竟是该继续完善国际多边机制的作用，还是重新发挥民族国家的主导作用？罗德里克在这一政治经济学的两难问题中，站在了民族国家这一边。

一直以来，对于国际经济秩序中存在的大部分问题，更普遍的共识是打造更多的国际规则、完善现有的国际合作，没有这一切所不能解决的。因此，联合国、WTO、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世界银行等各自领域中的多边机制被寄予厚望。甚至，人们还希望可以通过再成立一个“国际组织”来应对当前种种挑战。

对此，罗德里克对这种一边倒的观点持反对意见。他在书中指出，当然诸如预防传染病、抵制气候变暖等公共产品需要通过国际合作提供，但民族国家应该在应对经济失衡中扮演主导性的角色。诚然，一个国家的地理、文化、历史等原因决定了某些制度的形成和政策的制定存在差异。在罗德里克看来，一味地要求更多的国际一体化，既缺乏合法性、可监督性、灵活性，又容易被跨国企业或银行等利益方所绑架，不能真正起到保护各国民众利益的作用。毕竟，当出现各种问题时，出面兜底的往往是各国政府。因此，民族国家不是政策制定、落实的壁垒，而是推动问题解决的核心力量。

此外，除了重申国家的重要性外，在应对当前最棘手的贸易壁垒时，罗德里克在书中指出，不能混淆“自由贸易”与“公平贸易”。联合国贸发组织每年公布的数据显示，近十多年来，国际贸易的自由流动性大幅提升。但近来愈演愈烈的贸易冲突却揭示了各国在强调自由贸易的同时，如何保持贸易的公平性，始终是个不容忽视的问题。

值得注意的是，罗德里克赞同维护贸易的公平性，但对于特朗普主导下的美国所倡导的“美国优先”并不认同。他曾发文指出，特朗普主张的新关税政策可能惠及小部分美国人，但损害的是其他大部分人的利益，平衡两方面得失，关税的成本太高。

在罗德里克看来，正如民族国家的作用式微、公平贸易的理念不断被忽视，全球经济秩序的确在满足各国人民的需求方面出现了种种不足，但这并不意味着需要全盘推翻这种秩序，如何进行正确改进，才是对全球经济秩序改革的重点所在。

（作者系第一财经编辑，本文是《Straight Talk on Trade: Ideas for a Sane World Economy》一书概要，该书获评2018“第一财经·摩根大通年度金融书籍”年度英文书籍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