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中的新加坡大选丨南洋飞语

新加坡第十三届大选于7月10日进行了投票，人民行动党赢得了93个议席中的83席，继续执政。

细究起来，人民行动党的获胜主要是因为选区制，如果看得票率，则已经降低到了61%，同时也失去了一个新的集选区。这有点出乎大多数人的意料。选举结果折射出的新加坡政治生态和发展前景都十分值得关注。

新加坡大选不像美国大选那样能搅动世界风云，受到的关注度不算高。每次的竞选期很短，只有十天左右，结果也都比较确定，都是人民行动党获胜。人民行动党虽长期执政，但是认为选举竞争对于党的发展是必要的，十分重视选举。

新加坡在政府高官的任命上也体现出很强的程序正义，如果要成为新加坡政府中的总理和部长，就必须首先在选举中当选为议员。如果在选举中失利，就意味着失去了很多从政的机会。

比如这次选举中人民行动党的黄志明曾任三军总长，虽然资历深厚、能力很强，但选举输了就只能黯然离开政府。

今年的新加坡大选，因为疫情的原因很多竞选活动改在网上举行，候选人争当网红。这让我们得以远程进行直接观察。笔者从头到尾进行了跟踪，从一个中国观察者的角度来看，相对于新加坡以往的选举，这一次有些特别。

当疫情和选情叠加在一起，就像同在疫情中进行的美国大选那样，比较容易造成社会问题，激化社会矛盾。但新加坡的防疫和选举同时进行得有条不紊，表现出了很高的社会管理能力。新加坡的防疫成效不错，精准防控的措施得到了比较普遍的国内国际认可。在此基础上，新加坡政府认为及早举行大选对执政党有利，同时也利于凝聚新的共识带领新加坡度过危机。

在以前的选举中，行动党的获选人大多以精英形象示人，但这一次为了拉近和选民的距离，也派出了具有草根形象的候选人。在反对党方面，形象和策略也在不断与时俱进。

新加坡反对党总的来说比较弱小，没有执政经验，无法实现像马来西亚那样的变革。反对党中历史最久、实力相对最强的是工人党，近年来也在从草根向精英形象转变，以至于有人说人民行动党越来越像工人党，而工人党越来越像人民行动党。

工人党不再像以前那样为反对而反对，而是积极扮演建设性反对党的角色。工人党在这次选举中引起了一些争议，比如没有派代表参加第一场华语辩论，以及获选人辣玉沙涉及种族和宗教的言论，都让人对工人党可能的变化产生遐想。工人党之外的其他党虽然更加弱小，但是一些候选人，比如前进党的陈清木、民主党的淡马亚医生，作为候选人都很有实力。

在竞选中，人民行动党希望能得到选民“强有力的委托”来发挥人民行动党的领导力，但事与愿违，新加坡总理、人民行动党秘书长李显龙坦承得票率没有达到预期。

一般来说，危机中举行的投票对执政党更有利，即所谓的聚旗效应，那么是什么让新加坡政府的精心安排失算了呢？

第一个原因可能是新加坡政府对选举的刻意安排起了反作用，反对党告诫选民，如果政府的计划得逞、反对党可能会全军覆没，选民也担心在国会中政府会缺乏监督。

第二个原因是反对党阵营里也确实出现了一些实力很强的候选人，上面提到的陈清木、淡马亚得票率都不低，虽败犹荣。

作为反对党主力的工人党，派出的阵容更强，工人党的人气政治明星佘雪玲与新加坡副总理王瑞杰在东海岸选区激战，虽然惜败但差距并不太大。在新设的盛港集选区，学者林志蔚虽是政治新人，但是以清晰的思辨和强大的论述能力吸引了选民，他在辩论中的总结陈词“行动党不是不能得到授权，而是不应得到一张空白支票”，更是成了这次选举中的网红金句和选民热议的话题。

第三个原因是年轻选民的理念有了变化，希望国会能更加多元化，盛港集选区60%的家庭在40岁以下，给反对党在这个新选区的胜利提供了土壤。

最后一个同时也是更耐人寻味的原因是，邻国马来西亚的“变天”以及席卷世界的民粹主义潮流，对新加坡选民可能也产生了或多或少的影响。

选举中的争论和结果，也让我们对新加坡今后发展的方向看得更加清楚。

行动党澄清称2030年新加坡人口目标1000万的说法不实，表示2030年人口将控制在690万之内，新加坡自身的人口出生率很低，这样的目标表明新加坡的移民政策不会变得很宽松。

行动党也拒斥反对党的一些民粹主义口号，比如提前提取养老金等。行动党仍然是精英主义的治国路线，但可能会适当向左微调以回应大众诉求。

新加坡是一个在危机中成长的国家，政治稳定、管理透明高效始终是新加坡吸引外资和发展经济的关键，政府会致力于保持新加坡吸引外资和提升产业的优势，并在此基础上继续改善民生。国会中反对党势力虽然有所增强，但还是主要扮演建设性反对党的角色。作为总理接班人的王瑞杰这次押上政治前程，出征竞争激烈的东海岸集选区并获胜，极大提升了他作为未来总理的呼声和威望，所以领导层的更替或将比较顺利进行。

但新加坡也面临着一定的不确定性。新加坡是亚洲价值观的首倡者和实践者，依靠行之有效的理念和政策，不仅实现了自身发展的飞跃，还积极输出资本和发展经验。随着世代交替，年轻选民观念的变化多大程度上会影响到新加坡政治，还很难准确做出判断。李显龙退下后会继续担任资政还是放手，会不会开启后李光耀家族的新加坡政治，也还是未知数。不过，即使有变化，也应该是一个渐变的过程。

另外，新加坡目前除了抗疫，也十分关注中美关系的最新发展。新加坡以自由贸易立国，稳定的国际和区域环境对新加坡的发展至关重要。李显龙最近发表了《濒临危险的亚洲世纪》一文，对日益恶化的国际环境表示了深切担忧。不过唯其如此，新加坡也会更加致力于国际和平与发展。历史上新加坡就是在险恶的国际环境中建国并发展起来的，如今新加坡的经验和智慧仍是国际社会所需要的建设性力量。

新加坡是中国之外唯一以华人为主体的国家，也是东南亚唯一的发达国家。我国对新加坡发展模式一直有着强烈的兴趣，有过很多的借鉴和学习。现在，中国有了长足发展，和新加坡的经济关系变得非常密切，2018年升级了自由贸易协定，在WTO相关规则规范下，并在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的基础上，双方进一步相互开放市场、深化合作。在一些方面尤其是社会治理方面，新加坡仍是我们可以参照的对象。除了经济之外，中国和新加坡在维护地区和平安全方面也可以成为更好的伙伴。

（作者系厦门大学南洋研究院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