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权力交接乱局，七大问题怎么看

美东时间1月13日下午，美国国会众议院以232票对197票的表决结果，通过了对总统特朗普的弹劾案。特朗普也因此创造了历史，成为美国史上唯一一位两次被众议院弹劾的总统。

至此，特朗普离卸任成为“前美国总统”还有不到7天的时间。1月20日中午，在2020年大选中击败特朗普的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拜登将在美国国会大厦的台阶上宣誓就职，成为美国第46任总统。

在这场美国总统权力交接中，出现了很多意外甚至乱局，比如1月6日美国国会大厦的暴力事件。尽管最终一切都会尘埃落定，但对很多人来说，这次美国权力交接中的很多变量都值得思考，对于未来的政局走向，也有很多值得探讨的问题。第一财经记者就此梳理了七个广受关注的话题。

问题一

一场暴乱为何彻底改变特朗普执政历史？

从宣布竞选连任到选举人团确认拜登获胜，特朗普从未像其他总统候选人一样给他的竞争对手打一通祝贺胜选的电话，也从未承认自己败选。不仅如此，自败选以来，特朗普在推特上经常发表“停止偷窃”、“选举欺诈”、“我赢了大选”的言论。

“总统先生，请停止疯狂。” 《纽约邮报》，这份被特朗普称为他最喜爱的报纸，在去年12月28日的头版标题中这样写道。

在当天的社论中，《纽约邮报》指出，特朗普应该承认这次大选已经败给拜登，不要继续炒作声称美国大选存在大规模舞弊和抹黑大选结果。“总统先生，我们了解您对败选感到恼怒，但是这条路如果持续走下去，终将导致毁灭。”

特朗普“不喜欢”的《时代》杂志一直将他称为“美利坚分裂国总统”。在他任期还剩不到1个月的时间里，有人把特朗普在“跛脚鸭”期还一再推翻国会的多项法案解释为“刷存在感”，也有专家分析指出，他是在“报复”共和党没有全力支持他去推翻大选结果。

但是，麦康奈尔等国会共和党领袖私下放言，在特朗普不愿和平交接政权、不接受败选结果的尴尬局面下，共和党高层在大选结束一个多月后才承认拜登当选，就是在等待特朗普阵营拿出确凿的“大选舞弊”证据，对此，他们已经“仁至义尽”。

然而，特朗普在元旦那天发表的一条推文则被认为彻底改变了他的整个任期。

“大型抗议集会将于1月6日上午11时在华盛顿特区举行。后续会通知具体位置。停止偷窃（选举成果）！”特朗普的推文写道。

此后的多天，特朗普都在推特中像发密语一样喊话：“1月6日见！”

1月6日来了。当天，美国国会举行联席会议审议和认证各州选举人团票，完成2020年大选的最后一个程序性步骤。

在当天的认证程序开始后，共和党参议员克鲁兹等国会成员率先对亚利桑那州的选举人提出异议，随后两院各自展开辩论。然而，在辩论开始不到一小时后，场外的大量特朗普支持者冲入国会，辩论被迫中断，白宫特勤和执法人员将当时正在主持会议的副总统彭斯紧急带离国会现场。之后国会大厦和白宫宣布进入封锁状态。

当天在5个多小时的时间里，美国国会警卫力量全面失守，最终，一场“打砸抢”的恶性暴力事件造成5人死亡，上百人被逮捕。

在暴力事件发生后，各方施压特朗普，认为他应立即呼吁抗议者停止暴力，但一直在白宫观望形势发展的特朗普却没有表态。几个小时后，特朗普才发表视频呼吁大家“回家吧”。

《纽约时报》1月12日发表评论指出，国会暴乱以及由此引发的特朗普二度弹劾案不仅暴露了美国民主的危机，更暴露了美国的权力危机。文章称，特朗普政府一直承诺让世界尊重和敬畏美国，但最终这两项都没有实现，美国及其民主制度成了世界的笑柄。

在国会骚乱两天后的1月8日，特朗普正式宣布他不会出席拜登的就职典礼，这也让他成为一个多世纪以来，首位不参加继任者就职典礼的美国总统。

问题二

如何定性“1·6”美国国会暴乱？

自国会在1月6日遭遇袭击以来，美国民众一直在讨论将如何定性国会的暴力事件。这是一场“暴动”、“动乱”还是“叛乱”？

工作人员和施工人员清理国会大厦的同时，针对这起暴力事件的“梳理”也在进行当中。美国陆军部长麦卡锡表示，他们正在按照“国内恐怖主义”为暴乱事件定性。众议院军事委员会成员、民主党众议员克罗表示，警方在逮捕抗议者的过程中缴获了“枪、燃烧瓶和爆炸装置”，这说明这是一起比暴力事件更大的暴乱事件。

美国有线新闻网（CNN）将这场暴乱称为“未遂政变”，目的是破坏国会对选举人票进行确认的法律程序，进而阻止拜登接任总统；英国《卫报》则认为，这是一场失败的政变，是一群右翼暴徒企图违反宪法并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其他选民意愿之上的行径；《华盛顿邮报》指出，这是“由一个无法无天而又高度眷恋权力的总统所煽动的一场未遂的政变”。

美国司法部1月12日表示，联邦检察官将以“共谋暴乱罪”（seditious and conspiracy charges）起诉闯进美国国会大厦、引发暴力事件的暴徒。

目前，检察官已向170名嫌犯提出刑事指控，预计未来几周内，起诉人数可能增加到数百人。“这些都是重罪的重大指控，最高可面临20年监禁。”检察官在声明中说。

美军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麦利（Mark Milley）近日联合美国六大兵种的参谋发表声明，谴责美国国会的暴动事件是对美国宪法和国会的直接攻击，声明将这起暴力事件定性为“煽动”和“暴乱”。

麦利等人的声明还对当选总统拜登做了“声援”：“2021年1月20日，根据宪法，经各州和法院确认，并经国会认证，当选总统拜登将举行就职典礼，成为我国第46任三军统帅。”

问题三

拜登就职前 美国各地的暴力会继续升级吗？

在国会“1·6”暴力事件后，随着拜登就职典礼的临近，FBI和国土安全部官员都发表声明表示，在拜登就职当天和前后，华盛顿和全美各地都有新的安全威胁。

美国特勤局1月13日宣布正式接管当选总统拜登的就职仪式的安保工作。美媒透露，特勤局的主要任务其实应该是筹备就职典礼的安保工作，但是执法人员担心，暴徒在突破国会大厦和“熟悉路径”之后，发动袭击的可能性会大幅增加。

美国国防部高级官员本周证实，在拜登就职典礼期间，将有两万多名国民警卫队成员被调配到华盛顿特区。本周开始，在国会大厦的各个楼层都已经部署了大量荷枪实弹的国民警卫队成员。

当前华盛顿安保升至最高级别也是因为要避免重复“1·6”国会暴动的错误。

在当天晚上7点，也就是暴乱发生的5个小时后，国会两院才被解除安全警报，议员们回到他们各自所属的投票大厅，身后跟随他们的是荷枪实弹的联邦调查局（FBI）特工和防暴警察。

那么，国会山有着2000多名荷枪实弹警员的专属警队，为何在没有携带枪支，且多数依靠铁架子、盾牌和铁锹作为“武器”的抗议者的冲撞下全面失守？华盛顿特区前警方官员和执法问题专家们分析，一直以来，国会山的警察都以“街警”的身份存在，装备也为“街警”水平，而不是“防暴”水平。因此，虽然他们具有丰富的阻止抗议活动升级的能力，却缺乏击退一场突然而降的暴力攻击的能力。

也有前执法官员表示，当天的现场视频显示，国会山警察在阻止抗议活动时选择了较为被动的态度，没有及时出击阻止暴力发生。暴力事件发生后，已经有多名国会警方官员辞职和被解职。

问题四

共和党如何“去特朗普”和进入“后特朗普时代”？

参议院对特朗普的审判也被认为是一场历史性的审判，因为，对刚刚失去佐治亚州两个参议院席位的共和党人来说，是否支持弹劾特朗普不仅将决定其未来政策走向，更被看作是在2024年美国总统大选到来前的一次“提前洗牌”。

对共和党来说，他们一方面面临如何平衡基本盘的考虑，因为特朗普在共和党选民中仍然拥有大量的支持者，并且支持者们坚定地相信他所说的，美国大选存在舞弊行为和2020年大选结果被民主党偷走的说法；另一方面，如果参议院真的通过了对特朗普的弹劾并禁止他2024年再次参选总统的话，很有可能这会立刻改变共和党初选的格局，让那些有意下届参选的共和党候选人“提前进入备战状态”。

在2020年的竞选中，特朗普将“新冠肺炎”称为“看不见的敌人”。最终，这场疫情在美国夺走了超过30万条生命，造成了史无前例的高失业率，更将特朗普竞选连任时的“让美国继续伟大”的口号击得粉碎。

赢得大选的拜登在本月初美国选举人团投票结果确定后表示：“现在是开启新一页的时刻。” 78岁的拜登誓言将带领美国走出新冠肺炎危机，走向经济复苏，然而，将一直伴随他的，是伺机2024年“卷土重来”的特朗普和国会共和党已经誓言的“全力掣肘”。

问题五

不到一周就卸任，特朗普被弹劾到底有何实质影响？

为何众议院要如此火速通过对特朗普的弹劾？对特朗普的弹劾是否具有实际意义？

“所剩的时间是否不多？” 众议院多数党领袖霍耶(Steny Hoyer)在弹劾当天的辩论中说，“当然。但是，做正确的事情永远都不算晚。”

法律专家指出，“弹劾”是宪法赋予国会的重要权力工具之一，让国会问责“总统和政府官员的不当行为和滥用权力”。因此，特朗普被国会两次弹劾也意味着从美国宪法的角度，他受到了来自国会的最高惩罚。

民主党在弹劾声明中指控特朗普“煽动叛乱”。当天主持弹劾投票的众议院议长佩洛西表示，“（特朗普）必须走人”。“对这个我们共同所爱的国家来说，他是清楚且现存的危险。我们都知道，美国总统煽动了这场叛乱，这场针对我们国家的武装叛乱。”

众议院13日通过弹劾议案后，如果参议院在特朗普离任后才完成对他的审判，特朗普作为“前总统”将不再面临“解职”的程序。法律专家指出，虽然届时特朗普已经不再是美国总统，弹劾案在他离任后启动的话在法律上同样有效，并可能会让特朗普失去一些“前总统”所具有的权力和福利待遇。

根据《前总统法案》，美国总统离任后“可以终生享有其在职期间基本年薪的同等退休金”。2020年，特朗普的年薪为21.92万美元。除了年薪外，前总统还可以报销在全美任何一个地方租用办公室和雇用工作人员的相关费用。此外，前总统配偶还可以每年领取2万美元的“退休金”。

有法律专家指出，这项法案只适用那些“任期自然结束”，而不是“被解职”或“被弹劾”的前总统。因此，如果特朗普在任期内被弹劾，他也将不再符合“任期自然结束”的条件，相关福利也将不再有效。

南得州休士敦法学院宪法教授布莱克曼（Josh Blackman）表示，如果特朗普在1月20日任期结束前被众议院弹劾，但是没有完成参议院程序的话，他就仍然可以享有所有前总统退休后的待遇。而且，即使他在任期结束后被参议院正式弹劾的话，他也能够享受前总统的相关退休待遇，因为“前总统”的头衔在他的任期结束之后不能被“剥夺”或“解除”的。

佩洛西曾在国会暴乱后表示，特朗普不仅应该被立即免职，更应该被禁止未来以任何的形式参加公职的竞选。

但这并不意味着，特朗普被弹劾就因此“永远不能再参加未来竞选”。美国宪法诉讼中心（Center For Constitutional Litigation）宪法专家佩克（Robert Peck）表示，能够阻止特朗普2024年再次参选的决定来自参议院。

佩克表示，参议院在宪法上有权在弹劾议案中加进一条“未来不允许其再参加政治竞选”的条款，但是参议院并非必须要这么做。

问题六

“推特治国”时代终结，特朗普找谁发声？

“我很荣幸为您、伟大的美国人民，担任美国的第45任总统！”特朗普在2017年1月21日宣誓就职后在推特上写道。

美国当地时间1月8日晚，在国会暴动发生两天后，推特发布声明永久封闭美国总统特朗普的个人账号（@realDonaldTrump）。短短时间内，Twitter、Facebook、Instagram和Youtube等在内的11家社交媒体平台纷纷宣布，他们也将封闭特朗普和与其有关的账户。

至此，在推特上拥有超过8800万名粉丝、“霸占各大社交媒体头条”的“网红”长达4年的“推特治国”和“社交媒体治国”时代宣布终结。对此，特朗普表示，他“计划在不久的将来建立自己的社交平台”。

美媒透露，特朗普的女婿、白宫顾问库什纳目前阻止了特朗普使用那些还没有对他封号的“小众”保守派社交媒体平台发声。消息人士透露，库什纳认为，这些极右翼为主要客户的社交媒体“管理欠缺”同时“无法承担流量压力”。

“他还是能找到地方（发声）。”弗吉尼亚大学法学院教授斯特恩(Danielle Citron)表示，特朗普可以让他的数百万粉丝跟随他加入一家新的社交媒体应用，或者可以开办自己品牌的电视台，也可以“借壳上线”，通过那些他经常接受采访的“小众”右翼广播和电视媒体发声。

问题七

参议院审判会给特朗普定罪吗？

与特朗普在第一次遭到弹劾时两党泾渭分明的立场不同，在众议院当天的弹劾投票中，有10名共和党众议员“倒戈”投了赞成票。然而，大部分的共和党高层则表示，尽管总统特朗普“必须为上周的国会攻击负责任”，但是对任期只剩一个星期的特朗普进行弹劾“进一步分裂国家和加剧党派分裂”。

然而，参议院共和党的态度则颇显微妙。

在第一次的弹劾案中，共和党人纷纷发声谴责针对特朗普的弹劾案，而在第二次的弹劾中，除了已经表示会对弹劾投赞成票的阿拉斯加州共和党穆考斯基(Lisa Murkowski)和宾夕法尼亚州共和党参议员图米(Pat Toomey)外，大部分共和党参议员都没有对弹劾做出公开表态。

在众议院当天通过弹劾案后，参议院共和党领袖麦康奈尔表示，他不会动用紧急权力要求目前正在休会的参议院“提前复会”。

麦康奈尔的表态也意味着，即使众议院已经通过了特朗普的弹劾案，参议院的审判不会在拜登就职前开始。而这也代表着，特朗普将以“前总统”的身份接受参议院的弹劾审判。

麦康奈尔还在当天表示，对是否支持众议院的弹劾条款给特朗普定罪，他尚未决定。

此前，美媒援引消息人士的话称，麦康奈尔私下告诉参议院的共和党人，他认为特朗普犯下了可弹劾的罪行，并表示他“乐意看到民主党弹劾他”，因为这样可以让共和党完成“去特朗普”和“去特朗普主义”。

分析人士透露，麦康奈尔的立场和决定将会决定参议院弹劾的最终结果，如果麦康奈尔支持对特朗普定罪，共和党参议院凑齐足够的票数给特朗普定罪“应该不会有太多的悬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