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CEP开亚洲经贸新局

今年1月1日，举世瞩目的RCEP(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正式生效。该协定由东盟十国和中国、日本、韩国、澳大利亚、新西兰共十五个亚太国家于2020年11月15日联合签署。至此，全球最大的自由贸易区宣告诞生。

由于这一协定的成员国覆盖了全球1/3的人口、1/3的全球经济及贸易体量，意味着该区域将形成一体化大市场；协定生效后，区域内90%以上的货物贸易将最终实现零关税。毫无疑问，这将给区域内的投资者、消费者和关联企业带来极大便利。

RCEP生效后的初步表现

1月13日，中国国家商务部召开RCEP专题新闻发布会。商务部新闻发言人束珏婷表示：RCEP生效实施以来，众多中国企业通过申领原产地证书、自主原产地声明获得了协定优惠关税税率，享受到了自由贸易政策的红利；中国各个省份结合本地优势和特点积极对接RCEP，研究出台落实协定的政策措施和行动方案；一些地方还专门强化了公共服务供给，搭建企业服务线上平台，持续推动RCEP专题培训。

商务部还表示：将会同相关部门持续做好指导和服务，加强对企业的培训，尤其是加大对中小微企业和中西部地区的培训力度；不断提升中国自由贸易区服务网功能，为企业提供及时、优质的信息和咨询服务；同时，也将进一步指导地方政府加强本地发展与RCEP的对接，找准机遇，帮助企业提升在更广阔国际经济舞台的参与本领。

笔者的案例调研则显示：中部地区的制造业大省河南，在全方位防控新一轮疫情的前提下，把握RCEP机遇的工程也在有条不紊地展开。如仅在1月上旬，郑州海关就为省内14个地级市的46家企业，签发了84份原产地证书；主要涉及化工产品、农产品、纺织品、铝制品和家具部件等，主要出口目的国为日本、越南和泰国等，超过4000万元的出口商品享受到了关税减让的优惠。

RCEP的生效还促进了人民币在出口贸易中的结算地位，如洛阳一家长年向日本出口铝箔产品的企业，早在2020年11月RCEP签署时就开始关注日方的关税承诺计划；在发现铝箔产品可以在日本市场享受优惠关税后，企业就主动与日本进口商沟通。今年1月7日，该公司为出口至日本的三批铝箔产品第一时间申请签发了三份RCEP原产地证书；按照日本的关税减让承诺，铝箔产品在日本的关税税率从去年的7.5%降为7%。洛阳的这家企业认为虽然只降了半个百分点，也已经增加了市场吸引力，即获得了新的客户订单；而关税减让部分自然也成为企业的利润组成。

而河南当地的智库研究人员在和笔者交流中认为：关税减让效益只是企业可以直接得利的当前成果，当然对小微企业是比较实际的新增收入，也有利于其更有计划地管控成本；特别是人民币已纳入贸易结算手段，能够有效地预防汇率波动带来的风险。更重要的是：RCEP在服务贸易、投资、知识产权、电子商务等方面的高水平开放措施，也将有助于河南持续改善对外贸易和投资布局，促进多个产业的发展机遇，不断与国际高标准贸易投资规则接轨。

河南同行告诉笔者，在对接RCEP方面，上海海关和上海企业准备得更加充分。如上海振华重工作为世界海洋工程装备制造的龙头企业，其港口机械、海工装备等产品出口全球104个国家和地区；此番RCEP生效之际，该企业成为上海关区首家“经核准出口商企业”。其变化是：原有政策需要逐票（即每单出口业务）向海关申请办理出口原产地证书，成为“经核准出口商企业”后，足不出户在企业端就可自主开具声明，通关效率更便捷。

中老铁路示范意义

通关效率更便捷之后，货物往来及必要的商务人员交流就对物流业，也就是供应链的稳定性、可靠性，提出了更高的区域性保障要求。目前和RCEP生效后的未来15年，中国这一最大的发展中国家经济体在对日、韩、新加坡、印度尼西亚及马来西亚等海洋国家而言，物流工具首先选择海运，其次是空运。不过早在20多年前，就有国际机构如世界银行提出：和中国接壤的越南、老挝、缅甸，以及相邻的泰国和柬埔寨，有开通铁路物流的战略需求。随着海运通商口岸的日益繁忙和海运物流成本的上扬，铁运更显经济。

铁运更显经济，对于原本曾经是欠发达地区的老挝、缅甸和柬埔寨来说，是比较理想的投资项目；同时因为上世纪末亚洲金融危机的冲击，越南和泰国也需要铁路投资和铁运物流安排，以及铁路输送游客来拉动其经济。于是本世纪初，泛东南亚铁路网的建设就成为相关国际机构和智库的课题。

2001年，笔者就参加了由复旦大学经济学院、云南省社会科学院联合组成的课题组，对泛东南亚铁路网进行可行性论证；其间也多次听取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国务院扶贫办（现国家乡村振兴局）和世界银行、联合国开发署等国际机构及智库的意见。其中，中老铁路一开始就被认为是整个泛东南亚铁路网的关键枢纽性项目。那时，已经有中国央企和云南、广西、浙江等地方企业对老挝进行投资了，也有联合展开旅游业务的计划，但交通是大瓶颈。

在后来的课题研讨中，一位老挝智库专家曾激动地表示：中国、法国和亚欧很多国家，都是通过河流和海洋发展城市和商业，但老挝是东南亚唯一的内陆国，仅有的湄公河河段并不适合大型物流通行。他表示，老挝需要建造贯穿自己陆域的“铁河”，即通过铁路运输来“弥补自然界没能提供给老挝的河运便利”。十年前，老挝正式提出了变“陆锁国”为“陆联国”的国家战略。

2017年11月，两国签署中老经济走廊建设、基础设施建设等一系列合作文件；中老铁路成为双方高质量共建“一带一路”的标志性工程。中老铁路动工前，老挝铁路里程不到四公里。

中老铁路全长1035公里，北起中国昆明、南连老挝万象，从建设到开通历时五年。通车后，从万象到中老边境的车程由2天缩短至3小时；到昆明则是朝发夕至，老挝改变了“陆锁国”的交通面貌和物流条件。而RCEP签署之后，老挝更是将中老铁路作为实施该协议的战略工具。笔者所参加的中国智库方面评论则显示：中老铁路把老挝的“陆锁”短板变为枢纽优势，也使中国边境地区的发展劣势转化为桥头堡般的优势并惠及整个西南区域。如把高铁修到云南边境的景洪，并不是经济型的安排；而把视野打开即以中老铁路为新的起点，景洪就成为重要节点和出口贸易桥头堡。

今年1月3日，中老铁路也交出了开通满月的成绩单。统计显示：累计发送旅客67万人次，发送货物17万吨，呈现出客、货运输两旺态势。中老铁路有力地激活了沿线旅游经济，普洱、西双版纳旅游订单环比分别增长92.4%和59.9%。中老铁路在中国和东盟之间构建起了一条便捷物流通道，如目前中国发达省份如山东、浙江、江苏、广东和重庆等，纷纷开设了经中老铁路的国际货物列车，直接享受了RCEP红利。

“一带一路”的新腹地

在RCEP生效之后，东盟提出了以中老铁路为榜样、加速泛东南亚铁路网建设的倡议。远景是：中线即中老铁路延伸到泰国和马来西亚；东线由中国经越南、柬埔寨；西线走缅甸和泰国。最终则是南北连接起中国昆明和新加坡，从而实现整个东盟成员集聚的东南亚与中国的高铁互联互通。东盟智库是这样规划今后思路的：启动中老泰连接线建设，并进而南下同马新铁路网联通、北上同中欧班列对接。这样无疑就真正实现了翻山越岭和通江达海。

这样的宏伟蓝图，我认为会在2035年中方远景奋斗目标中实现。这同时意味着：整个东南亚区域必将成为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的新腹地。四十多年中国的改革开放伟业中，东南亚区域市场一直是中国企业的耕耘重点目标，而新加坡、泰国和马来西亚等早就加入了投资中国市场版图的实际布局。1991年，中国和东盟正式开启官方对话进程。而30多年来，中国东盟关系实现了跨越式发展、取得举世瞩目的成就，给11国的20多亿人民及企业带来了实实在在的收入和利益，是国际经贸合作的典范。

就经贸合作而言：双方货物贸易规模不断扩大，服务贸易、相互投资蓬勃发展，经贸园区建设合作持续推进，产业链、供应链深度融合，“一带一路”倡议与东盟发展规划对接不断深化，为构筑更为紧密的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注入了绵绵不断的活力。2009年以来，中国连续12年保持东盟第一大贸易伙伴地位；2020年，东盟跃升为中国第一大贸易伙伴；形成中国同东盟互为第一大贸易伙伴的良好格局。1991年，双方的贸易额为79.6亿美元；2020年为6846亿美元，扩大了85倍。1月14日，海关总署发布的2021年最新数据显示：以美元计算，中国进出口规模达6.05亿美元，达到历史的新高点。而东盟继续成为中国第一贸易伙伴，按人民币计为5.67亿元，同比增长19.7%。东盟智库普遍认为：东盟将是人民币国际化的第一市场。

韩国的自贸新姿态

以贸易立国的韩国，其政府无论是出自哪个党派，毫不例外地注重开拓国际市场，毕竟韩国内需市场是有限的。美国和日本曾经是韩国排名第一和第二的贸易伙伴，但美日经常对韩国发起贸易摩擦。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韩国高官告诉我：韩国要最大限度地降低沦为贸易摩擦夹缝中“三明治”般的国家风险；所以韩国一方面支持中方全球化的经济主张，另一方面在努力加入新型的自由贸易朋友圈。而RCEP的生效，就是今年韩国经济的最大利好。

韩国政府目前重点推进新南方战略，该战略包括进一步拓展中国大市场。韩国政府最近向国会提交了评估报告，认为在RCEP生效的二十年里，韩国实际国民生产总值平均每年会多增长0.14%。RCEP的生效，将助推韩国进一步实现市场多元化，紧密韩国与东盟的合作关系，丰富韩国同中国的经贸合作渠道；同时，韩国和日本也是首次建立起双边自由贸易合作关系。

韩国智库产经研究院的研发报告认为：RCEP成员国共同推进开放市场，将成为一个持续受益于全球化和自由贸易经济体的俱乐部；而协定生效后，韩国的国际贸易格局将得到明显改善，中小型企业也将得到巨大的发展机会。如东盟方向，市场会对包括汽车零部件、钢铁等韩国主力出口产品进一步降税，为韩国出口注入新动力。同时在东盟市场，网络游戏、动漫和电影市场等领域也将开放，为韩流拓展新市场创造条件。韩国产经研究院预计：未来三年，韩国文化服务业对东盟市场的出口，将会以10%的速度增长。

此外，RCEP生效后，根据韩国和日本的谈判结果：双方关税取消率为83%，但不包括汽车、机械等行业。对此，韩国国会还是批评日本市场的保守性；要求日本向菲律宾看齐，因为菲律宾对韩国的关税取消率为96.5%。

中国和韩国互为近邻和重要合作伙伴，今年还是两国建交三十周年。在全球化时代，两国产业链、供应链和价值链深度融合；疫情之前，中国游客还是韩国市场的第一消费主力。韩国关税厅的统计是：2020年，韩中双边贸易额首次突破3000亿美元大关；中国是韩国的第一贸易伙伴，出口占比为20%。2021年8月，“中韩关系未来发展委员会”正式启动，这是双方共商共谋两国关系新的三十年的重要一步，旨在推动双边关系更加稳定地发展。

按照中国海关总署的人民币统计口径：2021年，中国前五大贸易伙伴依次为东盟、欧盟、美国、日本和韩国。其中，对日本和韩国的全年贸易额分别为2.4万亿元和2.34万亿元，同比分别增长9.4%和18.4%。韩国官方和民间继续看好中国市场的持续繁荣和开放力度，看好RCEP生效后的中国对韩关税减让水平，同时积极参与上海的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和北京冬奥会，力图耕耘中国冰雪市场新机遇和中西部省份市场。

我和韩国多位智库经济学家交流的一个乐观结论是：2022年，韩国会超越日本成为中国的第四大贸易伙伴，而中国仍然是韩国的第一大贸易伙伴。与此同时，两国金融机构的合作在今年会取得进一步的拓展；韩国也将成为人民币国际化的一个主力市场。

（作者系上海社会科学院上海国际经济交流中心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