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穆迪分析首席经济学家：“美股或已见底， 但楼市下行周期刚开始”

华尔街对美国经济会否衰退争论不休，穆迪分析（Moody’s Analytics）首席经济学家马克·赞迪（Mark Zandi）近期接受第一财经记者独家专访时表示，疫情给美国家庭带来的超额储蓄有望缓冲经济衰退，消费市场景气将保障经济顺利度过未来一两年。

美联储下猛药加息会否引发衰退还不得而知，股市、汇市、楼市年内已经历巨幅波动。赞迪认为，股市最惨烈时期已过，美元正接近见顶，而楼市下行的周期才刚刚开始。

消费者是经济衰退防火墙

第一财经：与一些经济学家看法不同，你并不认为美国衰退将至，能否详细阐述原因？

马克·赞迪：美国衰退风险很高并且还在上升，但我相信未来一两年经济能够避免衰退。首要原因是，消费者是横在增长和衰退之间的一道防火墙。美国消费市场景气，尽管民众正与通胀艰难对抗，购买力有所下降，但在疫情期间，高收入家庭积累大量超额储蓄，低收入家庭获得财政支持，哪怕目前美股大幅回调，房价疯狂上涨，今年财富没能比去年增长多少，但与三五年前甚至十年前相比，增值依然很大。他们正用储蓄来补充实际收入的下滑。

其次，就业和信贷市场健康，失业率和信贷违约率都维持低水平。职位空缺居高不下，而自金融危机之后，美国经济持续在去杠杆化。综上所述，美国消费者犹如一道坚实的防火墙，将保障美国经济顺利度过未来一两年，并避免陷入衰退。

第一财经：尽管如你所说，疫情反而致富，但高烧不退的通胀正在掏空美国人的钱包，这是不可持续的。

马克·赞迪：没错，高通胀终将打压购买力，侵蚀家庭超额储蓄，迫使人们收缩开支，这就引发经济衰退。我预期，未来疫情引发的供应链瓶颈、劳动力短缺等推高通胀的力量将会减弱，俄乌局势造成油价、天然气、农产品价格波动的最坏时期也已过去，尽管通胀无法快速下降，但已见顶，并在未来一两年持续缓和。

第一财经：美联储年内已加息三次，合共150个基点，27日即将举行的议息会议上，75个基点的加息如箭在弦。你认为美联储今年以来的紧缩策略是否奏效？

马克·赞迪：我认为美联储的货币政策取得了成效，一方面紧缩措施放缓经济，防止就业市场过热、薪资加速上行、加剧通胀压力；另一方面，美联储降低了老百姓、投资者和企业主对通胀前景的预期，这点十分关键，毕竟通胀预期助推实际通胀。

我预计，7月议息会议上将加息75个基点，年内剩下会议上也会继续加息，直至明年年初时联邦基金利率升至3%～4%，这是投资者所预期的，也已反映在股市、债市和美元表现当中。

第一财经：如果美国陷入衰退，你认为会呈现什么样的形态？

马克·赞迪：自二次世界大战以来，美国合共经历过12次经济衰退，我认为，相比此前数次典型衰退，此次经济下行不会那么严重。在典型衰退的情形下，国内生产总值（GDP）将从高点下滑2%，流失300万～400万个工作岗位，失业率将从目前的低位3.6%升至5.5%～6%的水平。考虑到当前经济并未出现重大不平衡，杠杆水平较低，楼市供应紧张，空置率低，库存状况良好，金融系统健康，银行资本充足，这就意味着潜在的衰退将会相对温和。

第一财经：过去数次衰退中，曾经发生过“失业式复苏”（Jobless Recovery）现象，即经济保持增长势头，失业率却不断攀升。今年上半年则恰恰相反，颇有“就业型下行”（Jobful Downturn）的态势，你能否解释这种经济怪象？

马克·赞迪：没错，目前的经济形势不同以往，我认为就业市场强劲很大程度得益于疫情期间有力的财政支持，消费者对商品和服务的需求从未大幅下降，因此雇主需要大举招聘以满足上述需求。另外，我认为企业意识到，长远来看经营面临的头号难题就是招工难。人口老龄化已经势不可挡，美国二次大战后的婴儿潮一代正在老去，我这一代人正在离开就业市场，同时劳动力的重要来源——移民数量还在减少。

股市、汇市、楼市将如何演绎？

第一财经：你此前表示，美股可能需要数年时间才能重返历史高位，现在是否还持同样看法？

马克·赞迪：美股最为承压时，主要股指较年初的历史高位跌去20%～25%，步入熊市。美联储激进加息造成股市整体估值下杀，市场抛售是合理的，即便经济不陷入衰退，也非常疲弱，投资者选择离场也并不令人意外。

我认为美股可能已经见底，但不会快速反弹，除非美联储明确完成加息进程，经济挨过最艰难下行时期，从现在起，至少还需三年时间才能重返历史高位，从未来五到十年的更长时间跨度来看，美股回报更可能是一位数，不会再有过去十年间两位数的回报，主要原因是利率环境的变化。过去20多年间利率整体稳步下行，对股市来说是顺风因素，未来利率上升成为逆风因素，因此我认为投资者应当调整回报预期。

第一财经：本月美元指数站上109关口，创下20年来新高，今年已累计涨超10%，美元还能强多久？

马克·赞迪：我认为美元相对其他货币升值最快的阶段已经过去，对美联储的加息预期已经反映在了汇率和金融市场，加之全球其他主要央行也紧跟美联储紧缩步伐，例如欧央行本月上调利率并表示未来还有加息空间，美国与其他央行之间国债利差开始收窄，限制美元进一步上行的空间，意味着美元强势可能已经非常接近见顶。

第一财经：你认为美国楼市将进入全面调整，能否展开说说？美联储未来加速升息的可能性将如何影响美国楼市？

马克·赞迪：我预期今年末至明年初，美国不少地区的房价将出现回落，尤其是此前房价飞涨的南部或西部地区会显著下跌。但就全美整体而言，未来一两年房价将会持平或略有下降，进入稳定横盘。美国30年期抵押贷款利率最高接近6%，已经反映投资者对美联储未来加息节奏的预期，即未来三到九个月将较为激进，鉴于经济前景，我预计抵押贷款利率已经见顶。

第一财经：作为一名经济学家，现阶段你对投资者有何建议？

马克·赞迪：保持投资，基于你的年龄和风险承受能力，部分投资于股市，部分留作现金用途，万一失业或者降薪，仍有保底的存款。如果你有负债，现在是减少债务的时候，特别是高息信用卡债务，应尽快偿还。对于我们多数人而言，不应该在得失中无法自拔，应有大局观，做长线投资，我认为股市最惨烈时期已过，而房地产市场的下行周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