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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访独立书店|厦门麦浪,百年老屋里开一家不卖书的书店

第一财经 2022-09-01 14:42:51

作者:吴丹    责编:李刚

厦门麦浪书店开在一幢百年老建筑的二楼,复古怀旧的空间设计成了厦门年轻人的打卡地,连接起厦门本地读书人和游客。

【编者按】独立书店并不显眼,却是很多人的精神家园。城市在变,街角的小书店也在变化。有的无奈告别,有的依然坚守,有的新鲜开张。我们想要道一声:嘿,你好吗?我们想弄清楚,这个古老的行业该如何适应、转型?

第一财经推出“探访独立书店”系列,走进不同城市的独立书店,拜访他们的主理人,探索正在发生的故事。探访的脚步从上海和成都开始,以后会抵达更多地方,欢迎提供线索和建议。

从商业街可看到位于二楼的麦浪书店   受访者供图

步行在厦门中山路骑楼老街,穿过一路茶叶、沙茶面、姜母鸭、凤梨酥的店铺,一旦步伐稍快,很容易就会错过麦浪书店。

书店入口很不起眼,贴着“麦浪书店”四字的门洞有些狭小。沿着高而窄的楼梯拾级而上,马路喧嚣逐渐远去。上到二楼转角,只听清脆“叮铃”一声,一间安静而复古的书店突然出现在眼前。

“很多人上楼梯的时候,能听到他们大大咧咧地说笑着。等到人一进来,就会很自然地说一声‘嘘’,全都安静下来。”麦浪书店主理人Nicole说,这种立刻切换音量和脚步声的自觉性,大概是出于人们对书店的敬畏心。

位于厦门思明区新华路62号二楼的麦浪书店,诞生还不到一年,就被网友评为厦门排名第一的独立书店。

书店里挂着两位主理人Nicole和伍拾圆的照片,他们是十多年的好友,与厦门这座“慢城”有着相似的气场,说话不疾不徐,心态佛系。

麦浪书店两位主理人Nicole和伍拾圆是十多年的好友   摄影/吴丹

合伙开书店的想法,始于十年前两人在沙坡尾闲聊时的一场畅谈。但聊完彼此梦想后,他们又各自回归忙碌的轨道。开书店这件事被搁置,但播下了一粒种子。

2021年5月,本来计划出国学习心理疗愈师的Nicole因疫情影响,被迫取消行程。一个计划停止,埋藏已久的书店计划浮现。她觉得,到了这个时刻,书店的梦想必须落地。两人又说起此事,一拍即合,于是迅速付诸行动。

他们并没有开书店的经验,没想过商业模式,甚至没考虑过生存问题,自掏腰包,说干就干。

朋友劝告,这事得想清楚再做。但他们反过来,想做了再说,“这个年纪,有些梦想再不实现,就没机会了”。伍拾圆知道,在这个年代,靠卖书是无法生存的,但人到中年不愿再退缩,他们想凭热情冒险一次。

从动员朋友到处寻找合适的房子,到寻得百年建筑里的合适空间,他们亲力亲为大改造,光是旧屋改造装修的费用就花费了几十万元。

开业至今9个月,麦浪书店的盈利能力超过他们的预估。书店不但连接起厦门本地读书人和游客,也连接起一个以“阅读分享计划”为核心的社群。迄今,已有七八十位来自各地的爱书人向书店捐赠数千册藏书,这些藏书流动在麦浪会员与陌生人之间,形成书与人的温暖连接。

改造百年建筑,用书店留住旧时光

麦浪书店所在的空间是一间百年老建筑,最早曾是福建华侨的旧居所。曾在美术馆工作的伍拾圆,审美和策划能力很强,也很挑剔,光是寻址就花了两个多月。

他一眼相中这里,是因为沿街的12扇窗户,视野足够开阔,建筑本身也足够老。

签下租约,他面对的是被前租户改得乱七八糟的隔间。当工人入场,敲掉所有石膏板,拆掉吊顶,老建筑才呈现出一份意外之喜——这套房子挑高足有四米,墙皮背后的红砖裸露出来,有一种破旧沧桑的美感。尤其意外的是屋中间有一对拱门,之前被石膏板包裹起来,拆除后,几乎能想象到百年前的建筑风貌。

拆除所有旧石膏板和吊顶后,露出建筑原貌   受访者供图

别人急于遮蔽的破旧,是他们眼中无法复制的历史。他们选择亲力亲为,自己做室内设计,仅用清水泥涂抹部分墙面,另一些则完全将原貌裸露。

麦浪的名字,取自Nicole喜欢的一首歌《风吹麦浪》。在书店的创立过程中,很多朋友来帮忙,有人给出装修意见,有人帮忙监工,有人帮忙打扫。

“很多朋友心里都有一个开书店的梦想,看到我们真正在付出行动,他们也开始动起来。”伍拾圆说,如今麦浪的样貌,是靠着身边朋友一点点累积的。Nicole的一位朋友想开书店想了很多年,收集了很多旧物,后来都拿到书店里。另一位朋友在鼓浪屿开民宿,收藏了很多旧家具,为他们打开仓库,随便挑。一架百年老风琴、一把有故事的吉他,这些老旧的物件,与百年建筑的旧墙面搭配在一起,天然地凝聚出一种闽南旧时光。

在伍拾圆的改造设计中,通往书店的楼梯口要直接对着吧台,Nicole或是伍拾圆会在这里前后忙碌。有客人进来,他们并不会张罗,微笑点个头,任凭来访者自由探寻。

书店内景   摄影/吴丹

麦浪书店没有店员,一切全靠两位主理人。Nicole甚至在开店前去专业咖啡培训学校完成了咖啡师的学习。平时,她就坐在书桌前练书法、看书,或是做咖啡、洗杯子、打扫,把每一项工作当成享受。人们想象中开书店就是一边读着书喝着咖啡,一边看人来人往的场景,自然地在她身上实现着。

Nicole过去是企业高管,负责鼓浪屿上老别墅的宣传推广。伍拾圆的工作则与艺术相关,做鼓浪屿的艺术衍生品,在美术馆工作,也常带艺术家去鼓浪屿写生。两个喜欢艺术、喜欢闽南老建筑的人,把书店当作他们几十年审美经验的完整呈现。

“我相信当我们打造好一个书店空间,客人自然就会走进来。”伍拾圆说,他们按照梦想中书店的样子一点点打磨、填充,呈现出一种真实可触摸的怀旧质感。

走进麦浪书店,从视觉到身心都会静下来。满目旧物印刻出时光倒流的错觉,空气里混杂着书籍与咖啡、笔墨的味道,读书人坐在角落,只听得到空调低鸣和电扇转动的声音。

他们还来不及做推广与营销,就在开业两个月后迎来许多访客。一位博主意外寻觅到这里,拍了很多照片,传到小红书,顿时带动起流量。

“书店‘出片’即出圈,那之后,很多厦门的大学生也会来这里拍他们的视频作业。”伍拾圆说,不少网友冲着书店独特的颜值与怀旧感而来,他发现,有人拍完照后点了一杯咖啡,坐着看了一下午的书。他相信,多一个读书人,这个世界就多一分斯文。

好书店不靠炒作,靠沉淀

“我们做书店肯定不是做人流量的,人太多,里面就嘈杂了,人来人往,进来就没法看书了。”伍拾圆说,麦浪书店想给人一种放松、自由、安心的感觉。这种感觉,在浮躁的时代是稀缺的。

有网友专程来麦浪书店,安静待一个下午,心满意足。有做生意的人,平时焦虑失眠,来了书店,看一会儿书,能睡半天。

两位主理人会从不同的视角观察来客,看他们的购买习惯,不断调整书店的选品。伍拾圆坦言,对于独立书店注重选品这件事,最初他并没有经验和信心,而是把自己放在很低的位置,学习做书店。

店内书架    摄影/吴丹

初开业时,二楼除了有文史哲类书籍,还有不少批发商推荐配套的成长励志类书籍。

住在附近一位老先生走进来,看一眼书架,摇摇头,“你们怎么卖这样的书?”隔了三四个月,老先生再来,发现书几乎都换了,赞赏他们选品提升了一大截。

“好书店不靠炒作,靠沉淀。麦浪书店的风格,一定是靠互动和摸索逐渐形成的。我们一直在思考,什么样的书是受大家欢迎的。”伍拾圆发现,凡是走进书店的人,一定是买文史哲的,而不会买那些成长励志类,最终这部分书被放到书架顶端,成了装饰。

麦浪书店“出圈”之后,一些自媒体公号、当地媒体也来拜访。伍拾圆常跟来访者讲述某件旧物背后的故事,尤其是一张特别的“书签”。

在他淘到的一本旧书里,夹了一份1971年的“应征青年入伍通知书”,通知书的对象是一位生活在上海市杨浦区长白新邨一带的年轻人,名叫刘瑞明。他推算,刘瑞明今年应该有70多岁,如果不出意外,应该还健在。

书店内张贴了一张1971年的“应征青年入伍通知书”   摄影/吴丹

伍拾圆把这张通知书裱好,挂在书店墙上,希望能有一天,能遇到有心人,通过互联网寻到老人,若能将入伍通知书交还给本人,将是一件特别温暖的事情。

麦浪书店每周会轮流举办免费的电影放映、英语沙龙、书法课等不同文化活动,形成小而紧密的文化社群。“阅读分享计划”则是一项非营利的项目,通过分享参与者的私人藏书提升人们阅读纸质书的热情。

“阅读分享计划”的参与者有摄影师、文学爱好者、艺术家、大学老师,七八十位捐书者的书籍已经陈列了满满几个书架。其中最有特色就是关于闽南文化的书籍,所有分享进来的书都会盖上一个分享章,不售卖,而是以免费借阅的方式进行流通。而且,每当有人分享一本书进来,伍拾圆就会拆开一本新书与之对应。

尽管麦浪书店开业以来略有盈利,但伍拾圆还是有些遗憾,每天买书的人很少,书店的生存仍是靠着售卖文创衍生品和咖啡来维持。

书店周边产品   摄影/吴丹

仅今年,厦门疫情两度暴发,使得麦浪书店不得不暂停营业。疫情稍有风吹草动,店里的客人就明显少了。但伍拾圆和Nicole依然保持着自己的节奏。

他们原先给书店一年的生存期,先确保书店能活下来。现在,书店不但活得不错,还吸引了一些投资人邀请他们开设分店。两位主理人思索再三,放弃开分店的想法,他们依然想按自己的步骤守好这家店。擅长开发文创衍生品伍拾圆,未来将把麦浪作为IP,设计新的衍生品。

他们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阅读分享计划”持续多年,书架终被分享来的书籍渐渐填满,几千册新书也都将逐一拆掉塑封。

“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想过靠卖书生存,我们更愿意用分享的方式来让人们走进来,坐下,读一本书。”伍拾圆说,他关于书店的终极梦想是,做成一家不卖书的书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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