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中国金融改革及金融发展问题的深层思考

• 中国金融体系对实体经济的服务质量不高及中国金融业目前所存在的种种问题，都与中国的金融发展偏离了金融业应是为企业家的“创新”活动提供各种金融服务这一核心有关？

从中国的现实来看，中国金融的“数量”或规模虽然不断扩大与增长，但中国金融的“质量”或效率却存在问题，中国的金融体系在动员储蓄方面可称有效，但在将储蓄合理配置到有价值的投资项目上则效率十分低下，而且，中国的金融体系在实现社会公平（包括减少收入分配差距，地区差距及城乡差距等）以及确保人们的投资回报方面也乏善可陈。

其根源在于：中国的金融体系强调对国有经济部门的支持而不是对具有创新精神的企业家的支持。大量的实证分析（Allen，Qian and Qian，2005；Guariglia and Poncet，2008；Yao and Yueh，2009；Hasan、Wachtel and Zhou，2009）已经证明，长期以来，中国的银行信贷绝大部分都投向了国有部门，投向私营部门的很少。

这意味着，中国目前的金融体系还没有成为遴选并支持具有创新精神的企业家进行创新活动，以实现资源合理配置的金融体系。需要强调的是，在中国，民营企业家与国有部门的经营者不同，中国的民营企业家必须独自承担经营风险及失败的财产责任，同时，在政府是竞争对手（国有企业）的所有者这一制度约束下，中国的民营企业家比国有企业的经营者面临着更大的风险和更艰难的市场环境，民营企业家只有依靠市场并不断地进行“创新”活动才能求得生存及发展，因此，根据企业家精神的三个要素（创新精神、承担风险的能力及能从市场过程中发现别人难以发现的获利机会），中国的民营企业家较之国有部门的经营者必须更具有企业家精神。

因此，在中国，造就更多的企业家实际上是要更多地造就民营企业家。

还有一个事实是：中国之所以在改革开放时期强调大力引进外资，原因就在于因国内制度的约束而导致国内的企业家精神受到压抑，在这种情况下，中国也不得不依靠外商投资来弥补国内企业家资源的缺乏。虽然大力引进境外资本对中国的经济增长确实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但也造成国际收支持续失衡的局面。这是因为：由于境外资本在中国企业家精神被压抑的情况下大量投资于中国的制造业，以便用较低的成本加工生产出口品，这就既形成中国经常项目的顺差，又继而创造资本及金融项目的顺差，结果导致国际收支持续失衡。

中国的这种金融发展模式存在以下问题：

（1）不利于形成公平竞争的市场机制，不利于民营企业的发展，不利于培育更多的企业家，从而不利于中国经济的市场化；

导致中小企业融资困难；

不利于农村经济的发展（因为国有企业主要分布在城镇）；

不利于创造出更多的就业机会；

（5）更重要的是，由于国有企业效率低下，因此着眼于支持国有企业的结果是导致货币投放过多（中国目前M2/GDP的比率已经超过200%），由此既导致金融规模扩张过快，又导致金融的效率低下及潜在风险不断积累，等等。总之，中国的金融发展模式强调对国有企业的支持而不是对具有创新精神的企业家的支持是导致中国金融的“数量”虽然不断增长，但中国金融发展的“质量”或效率却不高，即金融体系对实体经济的服务质量不高的重要原因，也是中国创新能力不足及结构调整不顺利的重要原因。

• 将金融改革与金融发展与“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结合起来应是中国下一步金融改革及金融发展的方向

基于以上分析，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一个经济体金融发展的关键实际上并不在于金融体系的形式或结构如何，也不在于金融机构的多少和融资规模的大小，而在于该经济体的金融体系是否能挑选出并大力支持真正具有创新精神的企业家及真正有盈利前景的投资项目，并围绕支持人们自由创业及着眼于支持企业家的创新活动来提供金融服务。

值得指出的是，2017年9月25日，中共中央、国务院正式发布了《关于营造企业家健康成长环境弘扬优秀企业家精神更好发挥企业家作用的意见》，这是中共中央首次发文明确企业家精神的地位和价值，意义极为巨大。同时，这也说明中国政府已深刻认识到：只有大力支持企业家的创业及创新活动才能促进中国经济的长期可持续增长。

基于以上情况，本文认为，将中国的金融改革与金融发展与“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结合起来应是中国下一步金融改革及金融发展的方向。为此，本文特提出以下建议：

中国应大幅度地放松金融管制，大幅度地降低市场主体进入金融市场的门槛，在实现金融“深化”的同时实现“金融”的宽化，建立“普惠式”的金融体系，不断地扩大金融业的覆盖面和受益面，并创造多样化的融资方式及多层次的金融市场。只有有人愿意对拥有创新思想或新技术的人提供融资，就应鼓励市场主体按照自己所认为的最合适的、即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式进行融资活动（包括风险投资、小额信贷等）；只要有人愿意投资，就可以放开市场进入门槛，让企业进入市场融资；只要有利于支持人们的自由创业及企业家的创新活动，就可以让金融机构自由经营，等等，以此形成市场化的、能有效支持企业家创新活动的金融体系，帮助企业家克服流动性约束，使创业成为普遍行为并使“创新”活动日常化。相信这一金融改革及金融发展的方向将极大地促进中国的金融发展及经济增长。

（江春为武汉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