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形金刚从越南村儿里来 | 产业链重构

作为一名变形金刚资深玩家兼卖家，钛师傅近两年在圈子里看过不少对玩具做工的吐槽，也经手过不少瑕疵品。

“很多玩家都已经默认了，买孩之宝的变形金刚就跟中彩票一样，‘中奖了’自认倒霉，因为知道解决不了。”钛师傅表示。

钛师傅是变形金刚30年的铁粉，2018年在上海杨浦开了一家模玩店，近些年他看到的变形金刚不乏左右手同模、喷涂上色出界、模具不精准无法合拢等问题。

作为一款价格在300至500元甚至上千的玩具，变形金刚呈现的廉价塑料感并不能让玩家满意，少部分爱好者也因此退坑。

变形金刚玩具做工问题，部分是因为其制造链的转移。在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内，变形金刚都在国内代工，但2018年后，“中国制造”逐渐消失在包装盒贴上，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叫“越南壁上村”的地方。

在钛师傅的模玩店，第一财经查看了陈列在展示柜上变形金刚的商品标签，几乎都是“越南制造”。钛师傅对第一财经表示，目前市面上已基本没有国内生产的孩之宝变形金刚玩具了。

孩之宝在其财报里表示，正在通过增加在越南和印度的产品产量，减少对中国制造业的依赖。截至2021年 12月，孩之宝已经将48%的第三方产品制造转移到了中国境外。

“减少对中国制造的依赖”

孩之宝(Hasbro)是全球十大玩具公司之一，许多圈外人并不熟悉这家公司，但对他旗下的变形金刚，以及小马宝莉、小猪佩奇、热火、培乐多等IP或许并不陌生。

孩之宝一直将大部分的玩具交由代工厂制作。在2018年以前，孩之宝的代工厂一直分布在国内广东等地，在2016年到2018期间，孩之宝都在其财报中表示，公司所有产品都主要由位于远东地区的中国第三方工厂以及两家欧美地区的工厂生产。

2019年开始，孩之宝财报对于代工部分的措辞有了变化。孩之宝表示，“大部分产品”在远东地区的中国第三方工厂以及两家欧美地区的工厂生产，“我们正在努力使我们的全球采购组合多样化，并通过增加我们在印度和越南在内的其他国家的产品产量来减少对中国制造的依赖。”

在2020年财报中，孩之宝开始披露其中国境外的产能比例。2020年底，孩之宝有45%的第三方产品制造来自中国境外，到2021年底，这个比例上升到了48%。

在变形金刚盒贴的标签上，其详细产地是“越南海阳省四旗县供乐社壁上村”，生产厂商则是“GFT越南有限公司”。

GFT国际是一家大型港资玩具企业，于1999年开始玩具制造业务。据其在2022年3月提交的招股书，GFT国际是越南第二大玩具制造商，市场份额为15.8%，目前为四家全球规模前十的玩具公司代工，除了孩之宝外，还有美泰(Mattel)、多美(Tomy)及斯平玛斯特(Spin Master)。

GFT国际表示，早在2007年，公司已逐步将产能转移至越南，“以把握越南制造业的竞争优势，特别是较低的劳动力成本及不断改善的国家交通基建。”

目前GFT国际在越南拥有三间生产厂房，在中国惠州拥有一间生产厂房。随着在越南的制造业务成熟，GFT国际表示，将位于中国惠州的生产厂房从制造转移为技术支援，目前主要是提供产品工程、原型制作及实验室测试能力。

招股书中GFT国际还提到，公司于2019财年、2020财年及2021财年的制造良率分别约89%、89%及88%，终检验收良率则分别约99%、99%及99%。GFT国际称，公司已采用系统化及科学的管理系统，这是整体制造表现优秀的关键。

但GFT国际代工的质量并没有让玩家满意。近几年，随着代工厂的转移，标注着越南壁上村制造的变形金刚已经成了全世界迷友的“噩梦”。

在孩之宝的官方旗舰店，变形金刚系列的月销量在30左右。在1000+的评价里充斥着不少买家对玩具质量粗糙的不满，甚至有买家质疑旗舰店是否售卖盗版。

“质量很差，怀疑盗版。塑料质感很差，塑料件上的收缩线到处都是，边缘毛糙，配件很容易掉。”在追评中，一位买家表示，孩之宝的官方淘宝店要么在售卖盗版，要么就是厂家做的劣质产品。

“质感非常差，东西是村儿（壁上村里）手工作坊，完全怀疑是不是假冒伪劣产品……变形后密封不齐，完全砸孩之宝招牌”，也有玩家对变形金刚越南产的质量似乎见怪不怪，“越南的工艺有待提高，这漆面老是中奖真心无奈”，“做工稍微有点糙，毕竟到手40美金的东西，仔细一看是越南产的。”

钛师傅表示，变形金刚近几年出现很多肉眼可以辨别的质量问题，“而且孩之宝这个厂家这两年非常不厚道，现在包装上连最基本的塑料封都没有了，有大致这样的趋势。”

跨国玩具商转向越南

“我们觉得孩之宝的产品失败，或许他们觉得很成功，因为控制了成本。”钛师傅认为，孩之宝的首要目的是压缩成本，将代工迁移至越南，站在企业的角度也不难理解。

就在1月26日，孩之宝发布声明表示，今年将在全球裁员15%，裁员总数约为1000人。首席执行官Chris Cocks表示，孩之宝将专注于实施转型改革，旨在大幅降低成本，提高增长率和盈利能力。

2022 年 10 月，孩之宝宣布了到 2025 年底实现2.5 亿至 3 亿美元年化运行成本节约的目标。根据该计划的目标，孩之宝正在进行组织变革。

这一系列的变动都源自孩之宝在业绩上承压。根据公告，2022年孩之宝收入约为58.6亿美元，同比下降9%；初步营业利润率为6.7%至7.0%。其中，第四季度收入约为16.8亿美元，同比下降了17%。

孩之宝主要有消费品、海岸巫师与数字游戏以及娱乐三大业务板块，对应着玩具、游戏及影视娱乐内容。包含玩具在内的消费品业务是孩之宝的主要收入支柱，但业绩表现却差强人意。该业务2022年收入约为35.7亿美元，同比下降10%。在2022年四季度，大幅下滑26%。

对于当下业绩承压的孩之宝来说，拥有更具成本优势的越南无疑非常有吸引力。

越南于全球制造业中扮演的角色愈趋重要。GFT在其财报中表示，凭借低劳动力成本、弹性政策及其他过往的有利条件，在像玩具制造这样的劳动密集型的行业中，越南制造的产品所占的市场份额愈来愈高。

越南制造业的优势在于其较低劳动力成本和劳动力资源，据GFT财报，2020年越南制造业工人的平均月薪为437.7美元，近乎为中国的一半，且远低于亚洲平均及全球平均水平。

低廉的劳动力成本吸引着更多玩具品牌和制造商转向越南。孩之宝之外，日本企业万代南梦宫、多美等玩具品牌在年度报告里都提及在逐步提高在越南的生产及制造能力。

丹麦玩具商乐高在2021年底宣布，将在越南南部的平阳省建设新工厂。据乐高介绍，工厂投资额超过10亿美元，将于2022年下半年开工建设，2024年投入使用。在今后15年最多将在当地提供4千个工作岗位。

在亚洲，这是乐高继中国之后在第二个国家设立生产基地。位于中国嘉兴的工厂曾是乐高在亚洲的唯一一座玩具工厂，为中国和亚洲市场提供乐高产品。

随着亚洲地区经济发展，乐高首席运营官Carsten Rasmussen表示，中产阶层不断壮大，中国和亚洲地区的增长非常显著，需要扩大供应体系。

它会消亡吗

在部分变形金刚模型爱好者看来，越南制造的质量也在提升。

在知乎上，在越南制造相关话题下，答主玄子表示，从变形金刚品类来看，越南的代工水平是肉眼可见的进步，代工产品已经在从简单到复杂，从粗糙到精细，背后折射的是工厂管理和熟练工水平。

玄子在话题页中表示，最初壁上村代工人见人烦，连整体喷涂的零件都做不好，但2022年变形金刚越南代工的旗舰型变形金刚MPM13，“说是官方最佳模具不过分”，他认为，代工技术本身并没有多深奥，随着越南代工的进步，取代国内是必然的。

不过，钛师傅对未来变形金刚的代工质量并不乐观，他认为，只要想着压缩成本，代工质量就不太可能变好，“质量永远跟成本是挂钩的，成本越来越高，利润越来越低，质量只会越来越差。”

钛师傅认为，变形金刚模型这个市场会在10年之内消亡。

“像我们这这批人到了五六十岁了，谁还玩变形金刚呢，10年之内基本上就会没有市场。”钛师傅表示，自己的玩具店都靠老顾客生存，来店消费的顾客90%都是85后，年龄较小的只占10%，有实力的玩家基本在40岁左右。

时至今日，推出近40年的变形金刚仍然牢牢抓住了中国80至90一代的玩家，变形金刚曾是这一代玩家的青春，至今也有不少铁粉愿意为其童年情怀买单。

回溯至80年代，《变形金刚》动画被列为美国最卖座的商业动画片之一。1987年，孩之宝以免费的形式，将98集《变形金刚》的播放权送给上海电视台，在当时娱乐单一的年代，这部无偿赠送的动画片在全国即掀起了一股“变型金刚热”。

紧随动画片之后，孩之宝当时在中国推出变形金刚系列玩具，几乎让全国所有熟知影片的儿童为之迷恋，并引发了长达30年的玩具销售狂潮，孩之宝自此成功打开中国市场。

但在当时，变形金刚玩具的购买渠道仅有一线城市的几家商场，也并不是普通家庭可以消费得起的售价。“1991年我们那里的商店报价，磁带小队大力神小队1个18元，声波和录音机那种49元，擎天柱和威震天109元。”一位网友表示。

在90年初，100元已经相当于普通工薪阶层一个月的工资，受财力和购买渠道所限，很少有家庭在当时可以随意消费这样的玩具。

“当时手上都是没钱的，30年后都有钱了，再去满足自己以前的一些情怀。”钛师傅表示，“很多人都是还债，特别像我们这种年龄的人，买回去不玩，就是为了填补小时候的一个遗憾。”

更早以前，变形金刚曾占钛师傅店铺营收的80%甚至90%，但现在，“基本上20%最多了”。新老顾客来店也不一定是买变形金刚，选择买奥特曼、钢铁侠、国产玩具等等的也不少，钛师傅非常肯定，“变形金刚消失是早晚的一个趋势。”

在2022年10月，孩之宝公布了新战略蓝图2.0，在该战略下，孩之宝未来五年的两大重点任务为战略投资与释放品牌价值，从而在2027年实现85亿美元的净收入（2021年为64亿美元），20%的营业利润率（2021年仅为8.5%）。

孩之宝还表示，将对旗下领先玩具和游戏品牌IP变形金刚等的娱乐内容投资增加一倍。孩之宝为《变形金刚》扩充了新娱乐阵容，包括一个新的儿童动画节目《变形金刚:地球火种》，以及2023年6月上映的新大片《变形金刚6：超能勇士崛起》等。

对于这个运营了40年之久的IP，孩之宝还在努力运营内容触达新的人群，但是否能长青，需要等待玩家给出答案。

（文中钛师傅为受访者要求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