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美元首会晤看国际气候问题合作

（本文作者裘菊，中欧陆家嘴国际金融研究院研究员）

近日，中美元首三年来的首次会晤备受瞩目，中美关于加强合作应对气候危机的《阳光之乡声明》发布，披露了两国将开展对话与合作，加速未来十年“具体气候行动的合作计划和项目”。在经历了三年新冠疫情全球肆虐，国际关系剑拔弩张，全球应对气候变化行动举步维艰，甚至出现倒退的背景下，这一“阳光”声明无疑给“冬日”带来人们期待已久的暖意。特别是在COP28即将召开前夕，中美两国能够展现出负责任的大国担当，以及共同加速推进应对气候危机行动的诚意，相当于为缔约国之间在COP28期间的谈判和协商定下了基调，无疑将有利于确保此次缔约国大会的成功举办。

我们还应当看到，气候危机已经从科学家电脑里的模型，加速度成为全人类越来越明确感知的现实。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在如此复杂动荡的国际环境下，大国间就气候问题的合作和对话并没有中断，应对气候危机的合作已经成为国家元首间对话中不可缺席的优先事项，在某些情况下甚至成为维系国家间和平与稳定的窗口。国际关系的核心是国家利益，国家间愿意在气候问题上摒弃前嫌，在意识形态、发展需要、宗教文化等巨大的鸿沟上“搭桥铺路”，寻求对话和合作，恰恰说明气候危机的现实紧迫性。

根据2021年瑞士再保险[1]的一项研究，如果放任气候危机发展，2050年时全球平均气温预计上升3.2摄氏度，全球经济总量将较没有温度上升的情况损失18%，大体相当于23万亿美元。[2] 温度上升幅度越小，损失越少。如果《巴黎协定》得到切实履行，全球温度上升控制在2摄氏度以下，造成的经济损失将在全球经济总量的4.2%以下。亚洲将是受影响最为严重的地区，即便控制在2摄氏度以下，经济损失也将达到亚洲经济总量的5.5%。然而这仅仅是可计量的经济损失，包括极端天气、气候灾害、粮食产量减少、海平面上升造成的城市淹没和人员迁徙等等。更多的损失可能是无法预估和计量的，包括大量生物物种灭绝，以及人类健康和生命的损失，加剧的贫困和不平等造成的社会动乱等等。根据WHO的估计，2030到2050年期间，因气候变化加剧的营养不良、疟疾、腹泻和热应激将导致每年25万人的超额死亡。[3]

仅就当下可计量的经济损失而言，以中美两国为例。根据美国财政部的统计， 美国在2022一年中因天气和气候灾害损失超过1760亿美元[4]。中国方面，清华大学能源环境经济研究所的研究发现，中国在过去70年中气候增温幅度高于全球平均，气候灾害直接导致年均经济损失500亿美元，相当于平均每年消耗0.4%的国民生产总值。虽然相对于中国曾经两位数的GDP增速，0.4%不算多。然而气候变化对经济活动的影响不是一个连续函数关系，随着温度升高并超出临界点，就会出现2050年全球GDP损失18%的场景。对于当代的中国人，只有极少数人经历过全国范围显著的经济衰退，仅是近两年经济增速放缓，很多企业和个人都已经感到日子不好过。想象一下，如果气候危机没有得到妥善应对，在70、80、90、00后世代的晚年或中青年时期，经历因气候变化导致的经济衰退将不会是危言耸听。

众所周知，气候危机本质上是“公有地的悲剧”。做一个不是十分恰当的比喻，我们都是地球土地上的“放牧人”，当水草依旧丰美的时候，如果有人预言100年后，会因为我们过度放牧造成资源耗竭，只考虑自身利益的牧羊人大概会选择“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考虑自己利益，同时也考虑自己子孙的牧羊人，理性的决策大概会更多去劝其他牧羊人减少羊群的增殖，而自己偷偷扩大生产规模。但是，当草场出现退化，有的羊群已经开始营养不良的时候，仅从自身成本和收益出发的牧羊人也要开始考虑控制羊群数量。不仅如此，有一定话语权的牧羊人还要说服其他人一同行动，减缓或避免最坏的情况出现。同时，年轻一代的牧羊人会发现，等不到继承父辈的草场就可能要挨饿了，他们则是会选择更为激进地发出自己的声音。这样看来，参与并促成应对气候危机的共同行动，无论是对于国家、企业还是个人，已经不再是仅仅“为爱发电”，而是“识时务”的理性选择。

我国积极参与《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下的全球协作，提出“30、60”双碳目标，不仅是承担国际责任，更重要的是要在危机中把握新的发展机遇，实现国民经济可持续、高质量发展。同时，我们的积极行动，也将有利于在全球“牧羊人”的博弈中，确保我们的发展权得到承认和尊重，正如《阳光之乡声明》中强调的“体现公平以及共同但有区别的责任和各自能力的原则”，与国际社会携手共同达成《巴黎协议》确定的目标。

中美两国是全球最大的两个经济体，也是最大的两个温室气体排放国，中美元首会晤和基于《阳光之乡声明》的共识无疑是在关键的历史节点，为全球气候问题合作注入了信心和能量，让我们更加有理由相信“理性”是引导人类社会进步的力量，相信国际社会在应对气候危机的行动上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

[1] Swiss Re Group, 世界第二大再保险公司。

[2] World Economic Forum, “This is How Climate Change Could Impact the Global Economy”, 2021-06-28, https://www.weforum.org/agenda/2021/06/impact-climate-change-global-gdp/

[3] WHO Newsroom, “Climate Change”, 2023-10-12.

[4] U.S. Department of the Treasury, “The Impact of Climate Change on American Household Finances”. 2023-09-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