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创新药企把“一摞纸”卖出了百亿美元 | 海斌访谈

“这就是一摞纸，这就是知识产权。”百济神州总裁吴晓滨表示。

吴晓滨近日接受第一财经在内的媒体采访，说起ADC（抗体偶联药物）海外授权时作出上述表述。这类药物在中国蓬勃发展，仅去年的海外授权交易总额就达到214亿美元。

过去十年中国创新生态发生彻底改变，既诞生了百济神州的“十亿美元”药物泽布替尼，也培育了ADC当下的繁荣生态。吴晓滨认为，中国企业应该积极走出去，到全世界范围内去赚钱。

百亿美元授权

“ADC不是中国发明的，但是去年世界上做得最好的大公司，包括默沙东、施贵宝、德国默克，包括GSK全买中国（企业）的专利。”吴晓滨说。据医药魔方的统计，去年中国ADC药物海外授权共计22起，整体交易金额214亿美金。“这是什么？这就是一摞纸，这就是知识产权。”

中国的市场环境里，消费者更愿意为看得见摸得着的实物买单，政策法规对于专利等无形资产的保护还不完善。所以消费者愿意购买最好的苹果和华为手机，但网络上盗版视频和游戏还是满天飞。“我们真的要保护知识产权。”吴晓滨说。

在癌症治疗领域，化学药物仍然十分有效。但化药的最大问题在于，它对细胞的杀伤不分敌友，所以其副作用特别大，使病人面临痛苦。ADC实际上还是一种化药，其结构上是把化药连接到一个直接针对肿瘤的抗体。这颗炸弹原来狂轰滥炸，现在则能够精确制导到癌症细胞，把癌症细胞直接消灭。

2023年中国最大一笔ADC交易来自于百利天恒，它与百时美施贵宝达成了84亿美元的整体交易，其中首付款8亿美元。瀚森制药与GSK的17.1亿美元交易、映恩生物与BioNTech的16.7亿美元的交易分列第二和第三位。其中的映恩生物成立至今还不到四年时间。

中外的生物制药领域，初创企业展现出更强创新能力，走在研发的前线。大型药企机构庞大臃肿，往往船大难掉头。大药企的策略往往是在发现创新企业的青苗之后，迅速下手收购或联合开发。

在映恩生物研发日，它的创始人兼CEO朱远忠对第一财经表示，跨国药企的重磅药物将在2030年左右迎来一波专利断崖，这会引致大量的仿制药上市，使其重磅药物失去吸金能力。这也是为什么大型企业纷纷挖矿ADC。

中国创新药企推动的ADC药物研发，其实大部分还没有走到商业化阶段，还在进行前期的研究和临床阶段。大型的跨国药企发现其成药和商业化的潜力提早介入。这214亿美元，中国企业不一定能全部落袋为安。双方签订的授权合同，既有现金，也有里程碑条款，即如果药物的开发不能实现阶段性的成果，那么后续的金额有权拒绝支付。

自2015年开启的药政改革令中国本土的创新生态发生翻天覆地变化。国内企业的研发越来越贴近欧美和日本的前沿。ADC药物被认为是中国药企与国际水平最接近的一次。

该类药物的复杂性在于需要找到合适的抗体、有效的毒素以及合适的连接子。这考验0~1的研发能力，同时对1~100的工程能力要求极高，而后者是中国企业尤其擅长的。

中国有丰富的研发和临床人员，而且大量的病患对创新药物有需求。“现在中国的制药水平很高了，你只要敢把化学结构亮给我看一下，两年之后一定能做出来一个比你还好的。你给我启发，我把活干得比你好。”吴晓滨说。

“全世界范围内去赚钱”

ADC曾帮日本企业第一三共树立起全球地位。

以2016年为起点，第一三共设立了“2025年愿景”，希望在十年之后成为“肿瘤领域具有竞争优势的全球化创新药企”。DS-8201的表现无疑已经让第一三共提前实现了这一愿望。

这款药物首先于2019年在美国获批，2023年也在中国获批用于治疗乳腺癌。据第一三共披露，DS-8201在2022年实现12.6亿美元的全球销售。它的销售额爬坡很快，在2023年上半年就实现了11亿美元销售额。

“采用系统化的开发方法是其中关键。”Centessa Pharmaceuticals公司的全球开发战略主席Antoine Yver对第一财经表示。Antoine Yver此前担任第一三共执行副总裁、总裁兼肿瘤研发全球负责人。他对第一财经说，在ADC药物的毒素方面，第一三共的研究小组评估了过去内部合成的各种化合物后，发现由第一制药独立研发的拓扑异构酶I的抗癌药物exatecan很适合作为ADC的毒素。那时，很多大公司停止ADC的研发投入，因为都不太成功。Antoine Yver在2016年7月加入第一三共，“董事会主席和CEO思路敏捷，完全支持我的工作。对于科学的极致追求，团队协同一致，信任度高。创新、速度，以及谦逊的态度，令我们获得了成功。”

Antoine Yver认为，“同靶点的ADC在开发不同适应症中存在很多机会，例如HER-2 ADC在子宫内膜癌的应用，不管在第一三共还是阿斯利康都不是开发重点，并没有去开发这样的适应症，但是映恩生物很快就拿到了FDA突破性疗法认证。在HER-2 ADC领域我们依然有很大的机会和潜力。”

国内国外的ADC开发，今天竞争已经非常激烈。中国本土企业的第一款ADC来自荣昌生物，它也花了大概十年时间。但现在对于速度的追求变得更加重要。

就如第一三共首次获批是在美国，很多创新药企希望首先撬动美国市场。一是因为美国医药审核高标准严要求，拿到FDA的批文之后在其他市场申请上市的时候是一种背书，二是美国市场更愿意为创新药物提供丰厚的溢价，这有利于企业早早回收研发成本。

“中国的药一定要走到全球去。中国市场大，但是全球市场更大。中国市场在全球大概占了10%左右，另外还有90%。”吴晓滨对记者表示。走向全球，不单是面向欧美等发达国家，更应该把发展中国家市场纳入考量，“我已经把药都发明出来，为什么不去？”

中国药企的海外突破，不限于对外授权。

百济神州的肿瘤药物泽布替尼于2019年在美国获批。2023年，泽布替尼的全球销售额达到13亿美元，成为国内企业的首个“十亿美元分子”药物。

本周，百济神州的另外一款药物替雷利珠单抗获得了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批准，作为单药治疗既往接受过系统化疗（不含PD-1/L1抑制剂）后不可切除或转移性食管鳞状细胞癌（ESCC）的成人患者。

百济神州方面透露，替雷利珠单抗预计将于2024年下半年在美国上市。此前，该药物已获得欧盟委员会批准，而FDA目前也正在对替雷利珠单抗用于不可切除、复发性、局部晚期或转移性ESCC患者一线治疗，以及用于治疗局部晚期不可切除或转移性的胃或胃食管结合部（G/GEJ）腺癌患者的新药上市许可申请进行审评。

“人种的差距没有那么大，一个癌症药物对中国人有效，对外国人一定有效，可能效果上会有一定的差异，但是差异可能在10%范围之内。”吴晓滨说，“我们既然发明出来了一个药，一定要全球范围内商业化，要到全世界范围内去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