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已经在超低生育率(≤1.3)高危区域挣扎了近20年,其总和生育率(平均每名育龄妇女一生所生育子女数)也屡次跌破世界最低纪录。
不过,近一年来,随着政策的持续发力,韩国新生人口增量初现拐头向上的微光。这一趋势能延续吗?
韩国人口危机
相比发达国家人口出生率下降,韩国下降起始时间更早,至今已经延续了60多年,并且年复一年地打破最低纪录。拉长时间看,韩国新生儿出生率最低点出现在2023年,这一年,韩国新生儿数量仅为23万人,不到上世纪70年代高峰期的三分之一,首都首尔生育率低至0.59,成为全球生育率最低的主要城市,当年韩国总和生育率也在所有国家中处于最低水平。
不过,近一年来,韩国人口情况有所好转。2024年韩国出生人口达到23.8万人,同比增加3.6%,时隔9年后新生婴儿出生率首次回升至0.75;今年1~7月出生人口较去年同期增长7.2%,是1981年以来的最高值,也是自2015年同期新生儿数量首次正增长,对应的7月生育率达到了0.8,按照这种趋势,估计到今年年底韩国出生人口可实现连续两年的增长。但尽管如此,韩国人口出生率全球垫底的地位不大可能会有逆转。
人口生育率长期低量徘徊,对于韩国来说是一场危机。去年韩国有近140所学校因缺少生源而停办;军队征兵源萎缩,50年后符合国家义务兵役资格的人数将减少58%,国防安全体系面临重大威胁;劳动力供给不足也将使韩国经济潜能、创新活力以及国际竞争能力面临下滑风险。据预测,到2067年,韩国劳动年龄人口(15~64岁)比例将下降到45.4%,至2100年韩国总人口将减少一半,在这种趋势下,韩国央行行长李昌镛表示,到2050年韩国经济将很难避免负增长。
低出生率也加剧了社会保障体系的压力。目前韩国总人口仅5000多万,65岁以上老年人口却突破了1000万,占比高达20%;至2067年,65岁以上人口比例将达到46.5%,远高于经合组织(OECD)国家平均水平的27.1%。随着老年人口比例的增加,养老金和医疗保健支出大幅上升,缴纳社保的增量又日益减少,这种失衡可能导致社会保障体系的崩溃,同时加重公共财政压力。
多重因素所致
韩国人口现状是由多元复合因子集成所致,其中既有经济压力因素,也有社会文化变迁因素,还有个人价值观转变的影响。
首先,高昂的住房成本和教育费用是韩国年轻人面临的巨大经济压力。韩国住房价格经过近20年的上涨后,房价收入比升至发达国家前列;韩国激烈的教育竞争环境也增加了育儿成本,私人教育支出占家庭收入比重高达20%以上,一个孩子从出生到大学的培养成本堪称天价,为此许多家庭选择少生或不生孩子。
其次,韩国社会结构的变迁创造了生育率下降的“完美环境”。韩国在极短时间内完成了从农业社会到信息社会的跨越,压缩的现代化进程使价值观剧烈重构,传统家族中心主义的儒家思想与极度竞争的现代资本主义结合,形成了韩国特有的“职场文化”。一方面,随着女性教育水平提高和就业机会增加,越来越多的女性选择推迟结婚或生育;另一方面,职场性别不平等依然非常显著,韩国性别工资差距在OECD国家中最高,同时韩国社会保留着传统的性别角色期待,女性承担了绝大部分家务和育儿责任。这种“双肩挑”的困境使许多职业女性将生育视为职业生涯的终结。数据显示,韩国女性平均生育年龄已推迟至33.4岁,在过去十年40岁以上女性生育比例翻了一番。
韩国男性的困境同样不容忽视。在依然强调男性养家的社会期待下,许多年轻男性感到无力承担传统家庭责任,他们被称为“三抛世代”——抛弃求爱、结婚和生育,甚至有人扩展为“五抛”(加上人际关系和住房)和“七抛”(再加上梦想和希望)。这种全面撤退反映了一种深层的无力感。
总体来看,韩国年轻人无论是文化价值观还是行为方式都发生着显著裂变。一方面,传统家庭观念快速稀释,个人主义价值观不断泛起;另一方面,基于职场竞争压力,许多韩国年轻人选择出国留学、攻读研究生或考证,推迟进入职场的时间,结婚和生育时间也随之推后;再者,韩国20多岁和30多岁年龄段的人(即Y世代和Z世代)倾向于更多的即期消费,而非节俭储蓄,他们甚至成了百货商店和高级酒店的最大消费群体,旅游支出额不断创出新高,不再把结婚生育列入人生规划。
政策持续加码
为扭转人口低生育率,韩国政府制定了四个人口增长“五年规划”,推出了《低生育率与老龄化社会基本法》,政策工具覆盖经济、时间、住房、职场文化等前中后端各个环节,同时政策干预体现出“更早、更高、更强”的趋势;地方政府也纷纷出台各自的“加分”政策,形成中央与地方政策的协同共振。
在直接经济支持方面,韩国政府为每名新生儿一次性发放200万韩元的生育补贴,并且为0~1岁婴儿和1~2岁幼儿家庭分别提供每月70万韩元和35万韩元(第二个孩子起金额更高)的育儿补助,同时针对所有未满7岁的儿童每月发放10万韩元的育儿津贴(第三个孩子起增至20万韩元)。过去近20年,韩国公共财政投入婴幼儿的各种津贴资金超过280万亿韩元。
在时间支持方面,生育儿父母均可以共享18个月的育儿假,其中前三个月领取工资的80%,后续几个月领取工资的50%,且韩国政府计划进一步提高休假期间的薪酬替代率。而为了鼓励父亲休育儿假,政策规定,育儿假中的一段时间是专属于父亲的“不可转让配额”,旨在促进家庭内部育儿责任的男女平等分担。法律还保障育有子女的员工有权要求适当缩短工作时间,直至子女年满8岁或小学二年级,其间雇主不得解雇或歧视员工。
在保育服务支持方面,为解决托育服务“入园难、费用高”的问题,韩国政府大量投资兴建公立托儿所和幼儿园,并鼓励私营机构提供保育服务,支持企业内部设立托儿所,目标是实现“随处可托育”。此外,韩国推行了普惠性公共保育体系,3~5岁幼儿均可接受免费学前教育体系,0~2岁的婴幼儿享受不同程度的托育费用补贴。
在住房支持方面,有子女家庭申请政府提供的公共住房时,会获得额外的积分奖励,且子女越多积分越高,中签购买优质低价房源的概率越大。此外,生育子女的家庭可以在申请住房抵押贷款时享受更低的利率、更高的贷款额度或更优惠的首付条件,新婚夫妇更有类似于“幸福住宅基金”等更低房贷产品优惠的支持。多子女家庭还可享受租房补贴或购房补贴,并获得财产税、综合房地产税等减免优惠。
地方支持方面,首尔、世宗等城市推出了“结婚梦想”贷款,为新婚夫妇提供超低息甚至无息信贷品种服务,用于婚礼、蜜月和新居安置,一些地方创建了“生育基金”或“儿童基金”,孩子一出生就可获得政府建立的储蓄账户,并存入启动资金,之后每年追加,待其成年后可使用。
在生育文化保障支持方面,韩国法律严厉惩罚因员工怀孕、休产假或育儿假而对其进行解雇、降职或任何形式歧视的行为,同时政府设立了举报和保护机制。基于许多家庭面临不孕不育问题,政府将体外受精等辅助生殖技术费用纳入健康保险,年龄限制和补贴次数逐步放宽。
出生率改善的持续性存疑
生育率一般与结婚率保持着正向关联。韩国统计厅数据显示,2024年韩国婚姻登记数量超过22.2万对,增幅创下近28年来新高。相关研究表明,1990~1995年正好是韩国生育高峰,每年新生人口超过70万,相对庞大的人口基数造就了20多年后结婚生育人数的增加。韩国人从结婚到生第一个孩子的平均时间为2.45年,因此自2022年开始的“结婚潮”恰好对应了2024年至今的新生儿数量反弹。但考虑到1995年之后韩国出生人口又开始逐年下降,近30年降幅高达67%,因此,说韩国新生人口长期增长拐点到来为时尚早。
韩国鼓励生育政策主要停留在“生育”方面,对于“养育”激励不够,尤其是中学与大学教育缺乏一套系统化且有力度的财政支持机制。即便是学前阶段与小学阶段的育儿补贴,对于不少家庭尤其是多孩家庭也是杯水车薪。
但如果加大对新生人口的财政补贴力度与时间长度,韩国公共财政能否承受又是一个十分现实的问题。最新数据显示,今年前七个月韩国财政赤字超过86万亿韩元,至今年年底将达到111.6万亿韩元左右,巨量赤字势必对政策加码构成约束。
进一步分析发现,虽然既定政策对韩国生育率改善起到了一定作用,但也有不少政策在创新过程中对人口增长产生了负面影响。比如推动劳动力市场灵活化可能加剧就业不稳定,反而抑制生育意愿;延长员工产假与育儿假期可能加大企业成本、降低经营效率,长期看利润降低可能造成一些员工失业,进而降低一些家庭生育的可能性。文化观念的变迁也具有不可逆性,一旦个人主义、追求自我实现的价值观成为主流,传统的家庭观念很难通过政策手段强行拉回,这种情形下生育率展现出持续性的可能性不大。
对于韩国政府而言,推动人口生育率进一步改善,已不仅仅是单纯的人口学战役,而是需要进行一场经济、社会和文化领域的深层次社会变革,包括真正推动性别平等,彻底改变职场文化和家庭内部分工;改革大学入学制度,降低私人教育依赖;鼓励企业营造更加人性化的工作环境,改善劳动条件;培育区域中心城市,平衡人口分布结构等;韩国政府还可以加强国际合作,借鉴其他扭转低生育率国家的成功经验,如瑞典的家庭友好政策、法国的公共托育体系等。
(作者系中国市场学会理事、经济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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