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应用是“十五五”发展关键引擎

《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五个五年规划的建议》（下称“十五五”规划建议）对人工智能（AI）给予了前所未有的重视。其中，“人工智能”一词被提及8次，“数智化”被提及5次，对比之下，“十四五”规划建议分别为2次和0次。

“十五五”规划建议明确提出：“全面实施‘人工智能+’行动，以人工智能引领科研范式变革，加强人工智能同产业发展、文化建设、民生保障、社会治理相结合，抢占人工智能产业应用制高点，全方位赋能千行百业。”

今年8月，国务院发布的《关于深入实施“人工智能+”行动的意见》已系统布局，要求到2027年率先实现人工智能与六大重点领域的广泛深度融合，并设定了面向2030年和2035年的长远发展目标。

从长远规划到具体行动意见，一系列信号表明，人工智能已成为驱动国家发展的关键战略引擎。

人工智能应用时代来临

观察近期政策的核心脉络，可以发现一个根本转变：国家对人工智能的战略导向正从技术本身，转向推动人工智能应用对各行各业的赋能。

在“十四五”规划建议中，相关关键词是“加强基础研究”“提升技术创新能力”“培育新技术”。在这一方针指引下，我国人工智能领域取得了显著成就。据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测算数据，2024年我国人工智能产业规模已超9000亿元；截至2025年9月，人工智能企业数量超5300家，全球占比达到15%。在以大模型为代表的生成式AI浪潮中，DeepSeek、通义千问等一批本土大模型快速迭代，应用场景的丰富度与商业化进程已达到全球领先水平。与此同时，各地智能计算中心建设稳步推进，据工信部数据，我国算力总规模近5年的年均增速近30%，为AI发展提供了坚实的基础设施。

如果说过去几年AI发展是围绕模型、算法、算力的迭代与竞争，那么随着技术逐步成熟，AI已经走到了大规模落地应用的关键节点。国家政策的战略重心因此转向“人工智能+”和“全方位赋能”。

在落地的具体领域，国务院“人工智能+”行动意见提供了清晰的路线图，明确了科学技术、产业发展、消费提振、民生福祉、治理能力与全球合作这六大领域作为主攻方向，“十五五”规划建议提出的目标也基本与之对应。这一目标的提出建立在AI的应用探索已在各行各业广泛展开，其赋能价值已初步显现的基础之上。

在大湾区人工智能应用研究院（GBAI），我们过去两年对AI在不同行业、不同场景的研究发现，AI的应用落地已经到了一个爆发式增长的节点。

例如，在科学研究领域，人工智能正在掀起一场“科研范式革命”。以药物研发为例，AI的应用显著改变了传统流程。传统的新药研发在寻找与疾病相关的生物靶点阶段，往往依赖于漫长且充满不确定性的实验分析。而AI通过对海量的基因、蛋白质组学和科研文献数据的学习，能够快速揭示疾病与特定生物靶点之间的复杂关联，将探索过程大幅缩短。在后续的分子设计与筛选环节，传统方法需要在庞大的化合物库中反复实验试错，而以AlphaFold为代表的AI大模型能够精准预测蛋白质的三维空间结构，并高效模拟其与候选药物分子的相互作用，显著提升筛选的成功率和效率，降低研发的时间和成本。这种加速效应在新材料发现、气候科学等同样依赖大量数据分析和模拟的学科中，也发挥着相似的作用。

在产业发展领域，AI深度融入生产、管理等环节，助力推动产业体系升级。比如在生产环节，基于机器视觉的AI质检系统，通过对产品瑕疵的实时、高精度识别，显著提升了产品良率与生产效率，降低了物料浪费和返工成本。在供应链管理环节，通过对海量实时数据的深度分析，AI能够实现更精准的需求预测、动态的运输路径规划和自动化的仓储调度。根据中国物流与采购联合会报告，采用智能采购供应链的企业，采购效率可提高30%以上，周期缩短50%以上。在企业运营环节，AI推动后台职能部门的自动化升级，比如在财务处理场景，AI能够自动处理海量的、非结构化的财务数据，如发票识别、银行流水核对等；在税务场景中，AI可以自动生成申报表、辅助数据校验和合规性检查，有效降低错误风险并提升申报效率。

在消费领域，人工智能正通过提供更个性化和高效的互动，提升用户的消费体验，更好满足消费需求。比如电商平台中基于AI的个性化推荐系统，通过分析用户的浏览和购买行为，能更精准地推送用户可能感兴趣的商品，从而提升购物体验和转化率。在智能客服场景中，大模型客服摆脱了传统机器人依赖关键词的呆板模式，能够以更强的知识理解能力和拟人化沟通，提供更为精准高效的应答。基于生成式AI的虚拟试衣，能够主动学习用户习惯的智能家居等新兴应用，也正在为消费者创造新的互动场景和消费业态，激发新的消费需求。

在民生福祉领域，AI应用正致力于解决资源不均和效率不高的问题。比如在医疗方面，AI辅助诊断系统能够帮助医生分析CT等医学影像，诊断流程用时可大幅缩短。教育也是与AI大模型技术特征高度契合的场景。大模型有潜力精准分析学生学情、动态推送个性化内容，实现大规模、低成本的“因材施教”。这有助于推动优质教育资源向落后地区普及，在提升效率的同时促进教育公平。

在社会治理领域，人工智能正在帮助提升城市管理和公共服务的运行效率。以目前兴建的“城市大脑”为例，通过整合交通、安防、环保、政务等多维度数据，AI能够对城市运行态势进行全景洞察和智能调度。例如，通过实时分析车流数据动态优化信号灯配时，有效缓解交通拥堵；通过智能视频分析快速识别突发事件，提升应急响应速度。

在全球合作中，AI也在发挥沟通桥梁和协作工具的作用。比如AI实时翻译打破语言壁垒，为跨国会议、文化交流提供便利。在应对气候变化等全球性挑战时，AI能够帮助科学家整合和分析来自全球的庞大数据集，建立更精准的预测模型，为制定全球性策略提供科学依据等。

人工智能应用是“十五五”关键引擎

“十五五”规划建议将高质量发展作为首要目标，并指明其核心路径是提升全要素生产率。而“发展新质生产力”与“构建以先进制造业为骨干的现代化产业体系”，是实现这一路径的两大核心战略举措。在此布局下，“人工智能+”扮演的正是驱动这两大举措、最终实现全要素生产率提升的核心引擎。

人工智能之所以能成为核心引擎，关键在于它从根本上重塑了生产要素的价值与配置。

首先，人工智能的应用推动数据转化为能够创造价值的新型生产要素，以此催生新质生产力。新质生产力的核心特征之一，就是生产要素的创新性配置。在传统经济中，数据多是生产经营的结果记录，而在“人工智能+”时代，数据被转化为可洞察的规律、可预测的趋势、可创造价值的核心生产要素。这不仅是增加了一种新要素，更是通过它来赋能和重塑劳动力、资本等传统要素，实现整体生产效率的增长。

其次，人工智能以“数智化”为手段，为构建现代化产业体系提供骨架与神经网络。一个现代化产业体系不仅要求单家企业的高效率，更强调产业链上下游的高效协同。人工智能正是实现这种系统性优化的关键引擎。

无论是催生新质生产力，还是构建现代化产业体系，其背后都贯穿着一条共同的主线：通过与AI的深入融合，实现资源配置效率的根本性提升，这正是提升全要素生产率的关键。

除此之外，“人工智能+”的战略意义，更深层次地体现在国家科技主权的层面。“十五五”规划建议提出“实现科技自立自强”“抢占科技发展制高点”。人工智能正是当前全球科技竞争的核心战场，大力推进“人工智能+”，就是通过我国海量的应用场景和产业优势，加速技术迭代与产业化落地，构建自主可控的人工智能技术体系和产业生态，从而在全球竞争格局中掌握主动权。

“人工智能+”的落地挑战

根据我们在GBAI对各行业人工智能应用落地的跟踪研究，要将AI应用从“点”的突破扩展为“面”的普及，仍然需要克服一系列挑战。

首先，数据层面的制约依然突出，高质量数据的获取和使用困难重重。“数据孤岛”现象普遍存在，大量数据分散在不同部门、行业和企业中，难以互联互通，导致AI模型训练缺乏足够丰富和高质量的养料，这一问题在医疗（如医院间患者数据难以共享）、工业（如上下游企业间生产数据难以共享）等领域普遍存在。原始数据常常包含噪声和错误，而获取高质量标注数据耗时耗力。此外，数据安全与个人隐私保护的法律法规要求日益严格，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数据的可用性。

数据问题远非纯技术问题，而是涉及组织协调、利益分配与制度设计。建立有效的协调机制打破“数据孤岛”，逻辑上存在市场化和自上而下的制度设计两种路径，中国在后者（如通过顶层设计推动区域医疗数据中心建设）可能具备独特优势。

其次，模型和算法成熟度有待提升。尽管当前大型语言模型展现了强大的生成能力，但在长期记忆、复杂逻辑推理等方面仍存在不足。如果将大模型比作AI的“大脑”，那么Agent（智能体）则是承载和执行大脑意图的“身体”，目前，Agent实现自主理解复杂目标、规划分解步骤、调用外部工具并稳定执行的能力普遍不够成熟。这导致AI在很多场景下还停留在辅助工具的角色，无法作为独立的执行者深度融入核心业务流程。

最后，从产业基础和国际竞争的视角来看，算力挑战也十分严峻。算力核心是高性能芯片。在复杂的国际环境下，中国面临高端芯片断供、技术封锁等现实困境。这使得我们在算力供给的总量与尖端水平上，与世界领先者存在差距，因此探索一条更加集约、高效的算力发展路径至关重要。

（刘劲系大湾区人工智能应用研究院理事、特聘专家，长江商学院会计与金融学教授、投资研究中心主任；段磊系大湾区人工智能应用研究院研究总监；张凤婷系大湾区人工智能应用研究院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