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斯洛文尼亚前副总理布尔克：希望欧中尽快签署一项全面协议

“在斯洛文尼亚，与中国合作的氛围是积极的。”欧盟亚洲中心副主席、斯洛文尼亚前副总理维奥莱塔·布尔克（Violeta Bulc）近日在上海接受第一财经独家专访时如是表示。

据外交部网站消息，今年9月13日，斯洛文尼亚总理戈洛布在卢布尔雅那会见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外交部长王毅。戈洛布表示，期待分享中国快速发展带来的机遇，特别是深化能源、汽车和制药等领域互利合作，欢迎中国企业赴斯投资合作。

谈及这场会晤，布尔克说，能源、汽车、制药业是斯洛文尼亚经济的三个核心支柱。“汽车和制药行业合计占斯洛文尼亚整体GDP的16%。能源是当今任何一种进步的基本要素，不仅仅是传统产业，我们无法想象没有可靠的能源是否还会带来任何形式的高科技发展。至于汽车行业，那更是欧洲工业发展的中流砥柱。”她说。

在布尔克看来，斯洛文尼亚与中国有非常好的合作传统。2018年，中国海信集团收购了斯洛文尼亚Gorenje家电公司；在制药行业，斯洛文尼亚代表企业克尔卡制药公司已在中国设立合资企业，中国也有企业在当地设立研发中心。

布尔克表示，不仅仅斯洛文尼亚与中国的双边关系发展良好，欧中关系也是如此，“在当前全球战略力量关系的剧烈动荡中，任何对话都蕴藏着巨大机遇，有助于在全球层面营造和平合作的氛围。”她认为，当前欧盟正处于转型期，正在调整方向。她相信，只要欧中之间保持对话、彼此互动，就能寻求共同前进的道路，创造新市场和新机遇。“欧洲是开放的，希望能在全球引领这一趋势。”她说。

“神奇”的体验

布尔克曾担任欧盟交通运输专员，在任期间力推以比亚迪为代表的中企进入欧洲。对于部分欧盟国家热情拥抱电动汽车而另一些则持观望态度的现状，布尔克觉得并不奇怪。“部分欧洲国家的工业体系长期依赖传统技术，要实现转型需要时间，必须与市场接受度及新进入者的竞争态势保持良好同步。”她解释道，“而另一部分国家由于没有相关行业的传统工业基础，对新技术持开放态度，适应新科技和加快转型则显得更为容易。这种现象在新技术进入市场、新范式兴起时普遍存在。”她认为，这与当前欧洲在能源领域追求能源独立的迫切需求密切相关，欧洲期望通过整合不同能源来构建多元化供应链，以实现更稳定、更可预测的能源供给。

在上海期间，布尔克还体验了中国电动汽车的换电过程，她称之为一种“神奇”的体验，希望把相关经验带回欧洲推广。

在布尔克看来，电动化转型无疑是当前最重要的战略方向之一。“我们仍在探索电力的来源，欧洲正持续研发可再生能源、氢能和核能等技术。我们正在寻求一种可持续的能源组合，以实现平稳过渡，特别是支持新技术的开发——不仅限于汽车领域，还包括人工智能、量子计算等新兴技术及其衍生应用。这些技术都需要巨大的能源投入。”她认为，移动的未来将是多模态的，电气化将进入许多领域。

她还看到了一个新兴的领域：城市空域。此行，布尔克还参加了在中国余姚举行的低空经济论坛，并发表主旨演讲。

她表示，低空经济正在重塑整个行业格局，为物流网络、新兴市场和商业模式提供了全新的发展空间。“它的核心驱动力在于：利用高空的空域资源，规划建设多条城市空中交通线路，这不仅能有效缓解地面交通压力，还能提升地面房产价值。从环保角度看，这种零污染的新型交通方式将显著改善环境标准。对航空产业而言，这无疑是一场颠覆性的变革。”她说。

在低空经济领域，欧盟目前已构建起全球领先的监管与市场协同体系。据布尔克透露，欧洲目前已有6个关于低空经济的试验平台，“根据欧洲的经验来看，紧急服务和医疗与药品的配送是未来可以率先启动的方向。”

尽管布尔克认为大模型已能借助高效的多模态技术实现城市空域的“最后一公里”配送，但她同时称，关键在于如何构建监管框架，既要确保安全，这始终是交通领域的首要考量，也要明确管理方式、例外情形以及普及公众对这一领域的认知。

“希望这成为未来欧中合作的精髓”

除了电动汽车与低空经济，布尔克认为，还有诸多新兴技术领域为中欧合作提供契机，“高科技人工智能、量子力学及其衍生技术、新型材料等都是加强中欧合作的绝佳领域。这些都是我们可以共同创造的机会和新兴市场”。

她表示，欧洲历来对外国直接投资（FDI）非常感兴趣，在过往的发展中也设计了很多吸引外资的工具，以创造新的就业机会。“从长远来看，无论是气候变化、绿色技术、新能源还是高科技解决方案等新兴领域，都为我们提供了共同参与的机会，同时也需要探索建立风险共担的金融合作模式。”她说。

面对当前充满不确定性的全球环境，布尔克并不悲观，“开放和对话，对于持续努力维持欧盟与中国关系的质量至关重要。只要我们能在全球层面上建立共同价值观，并相信这是一个可以共同制定新规则的全新舞台，其他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对于美国政府推行的关税政策，她认为，当前对全球标准的迫切需求显而易见，需要建立全球统一的监管框架，哪怕是简化版的框架，这样才能让企业蓬勃发展，毕竟企业需要可预测性，“如果我们无法从政治极化的转变中脱身，企业将会无所适从。”

今年恰逢中欧建交50周年。展望下一个50年，布尔克表示，她希望欧中能尽快签署一项全面协议。她说：“现在是时候了。协议中要加入所有对分歧的共同理解。这意味着双方将在全球合作框架内迈出可喜的一步。一旦双方的贸易合作得到明确定义，一旦我们签署了中欧贸易协议，世界将会不同，合作将更加紧密。”

“当我还在欧盟委员会任职时，我们遇到了包括恐怖主义、难民危机等五大危机，之后新的委员会遇到了疫情带来的经济复苏的挑战。”布尔克说，“当前‘乌卡时代’（VUCA，即一个充满易变性、不确定性、复杂性、模糊性的世界）正在崛起，我们需要寻找新的解决方案。通常答案不会来自那些政客，因为政客需要经过验证的解决方案。因此，我们需要学界、创新人士以及研究人员来推动新概念、新模式、新型关系的形成。这是当下真正缺失的东西。希望这成为未来欧中合作的精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