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五”规划建议看点分析 | 中国观察

2025年10月23日，《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五个五年规划的建议》（下称《建议》）审议通过。《建议》的内容广泛，涵盖了经济和社会政策的诸多方面。我想重点关注两项关键的宏观经济政策：新质生产力的发展和提高家庭消费的计划。在我看来，这两项举措都体现了政策制定者致力于缓解中国人口结构变化带来的影响。

中国的人口结构变化主要体现在劳动年龄人口减少和退休人员数量增加。这些趋势已经开始显现，并将在2026至2030年以及后续几年加速（图1）。劳动年龄人口数量的下降将减少劳动力的供给，对商品和服务的生产造成影响。而退休人口增加将减少国民储蓄。这些正是“十五五”规划努力应对的问题。

中国政府在提出《建议》的同时，明确了到2035年人均国内生产总值达到中等发达国家水平的中期发展目标。其将这一目标定义为能够进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认定的“发达国家”行列。目前，在IMF的196个成员国中，只有41个被认为是发达国家（图2）。此外，在过去20年里，只有12个新兴市场国家成为了发达国家，其中5个是像安道尔、马耳他和圣马力诺这样的小型经济体。

IMF的分类标准并不仅仅基于“经济”方面的表现，随着时间的推移会不断演变。这种分类方式旨在通过提供一种“合理、有意义的数据组织方法”来进行分析。拥有较高的人均GDP固然很重要，但沙特阿拉伯和科威特并不被视为发达国家，即便它们的财富水平超过了西班牙和希腊。类似地，像巴巴多斯、圣基茨以及尼维斯这样的小岛屿经济体，虽然人均GDP超过了发达国家中最贫困的拉脱维亚的水平，但它们依然被归类为新兴市场国家。

中国政府设定的目标是到2035年实现实际人均收入20000美元。这一目标意味着在“十五五”和“十六五”规划期间，年均GDP增长率需达到4.17%。

我们可以推导出每个劳动年龄人口实际GDP生产率增长的演变（图3）。

新冠疫情之前，生产率增速约为7%，预计近期将维持在6%左右。随后，生产率增速将逐渐放缓，到2035年降至4.5%。虽然这一增速相比过去明显减慢，但仍将是美国的两倍。

根据对中国生产率演变的估计，我们可以构建一个虚拟情景，以评估劳动年龄人口下降对GDP增长的影响程度。这很简单，我们只需假设劳动年龄人口保持在2022年的峰值水平不变，然后将劳动者数量与图3中所示的生产率曲线相乘即可。

图4将虚拟情景与中国政府设定的情景进行了比较。2024年中国的GDP达到135万亿元。我们假设2025年经济增长5%，然后在2026至2035年期间，年均增长率为4.17%。这将促使到2035年GDP增加至213万亿元。如果劳动年龄人口保持在2022年的水平，GDP将额外增加22万亿元（11%）。

图4显示，2025至2035年年均5%的生产率增长足以抵消劳动年龄人口年均下降0.8%产生的影响。

因劳动人口数量下降而导致GDP减少11%是最大影响。这是因为我们假设两种情景下的生产率路径是相同的。然而，经济理论认为，产出的百分比变化通常应该小于劳动者数量的百分比变化，即劳动的边际产出小于1。这意味着在虚拟情景下，生产率的提升速度将比图3中所显示的情况略微慢一些。

该分析表明，为了尽量减少因不利的人口结构带来的经济增长损失，保持较高的生产率非常重要。我相信，这正是发展新质生产力的理论依据。

新质生产力是一种以创新为驱动，通过投资于尖端高科技领域，推动高效率和高质量产出，从而提升整体生产率的发展路径。它强调在颠覆性技术领域取得突破，加速产业升级，以及培育未来产业。

政府预计，中国在新型工业化、信息化、城镇化和农业现代化方面将取得显著进展，在集成电路、工业机床、高端装备、基础软件和先进材料等领域将取得决定性突破。

就像加拿大职业冰球运动员韦恩·格雷茨基（Wayne Grezky）提前滑向冰球将要出现的位置一样，中国政府正寻求把握未来产业的发展机遇——量子技术、生物制造、氢能和核聚变、脑机接口、具身智能以及6G移动通信——作为新的增长动力。

中国的劳动力必须掌握实施新质生产力模式所必需的技能。中国政府提出，要构建一支具备战略意义的劳动力队伍，并培养各类人才，包括顶尖科学家、杰出工程师，以及高技能工人等。此外，中国还希望吸引来自世界各地的优秀人才。

提高人力资本水平至关重要。2021年，中国在研发方面的支出相当于GDP的2.6%，这一比例高于欧盟。然而，与其他经济体相比，就所投入的资金而言，中国的研究人员明显较少（图5）。因此，中国政府提到要增强自身在教育、科技和人才方面的实力。

退休人口增加自然会导致消费需求上升。中国政府希望确保有途径使这一需求得以实现。此外，通过促进就业、提高收入以及增加用于公共服务的财政支出比重，中国政府也希望鼓励在职人员增加消费。

中国家庭储蓄占可支配收入的32%，这一比例非常高。在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国家中，家庭储蓄率的中位数通常在6%到8%之间。如果中国家庭减少储蓄，消费可能会显著上升。

2024年，家庭消费占GDP的40%（政府消费则额外占GDP的17%）。我们可以计算出，随着储蓄下降，消费占GDP的比率会提高多少（表1）。

例如，储蓄率从32%下降到15%，下降了17个百分点，这将使消费占GDP的比率提高10个百分点。即使这种情况在几年内逐步发生，也会使GDP结构出现显著的再平衡。

中国政府提出了多项促进消费的举措。其中最重要的一项是建议给予从农村迁移到城市的人们永久城市户口，这将使他们能够在实际居住地享受基本公共服务。中国政府还建议稳步扩大免费教育的覆盖范围，并探索延长义务教育年限。为了进一步刺激消费，政府支持取消对购房和购车的不合理限制，甚至提倡错峰带薪休假。这有助于缓解黄金周期间中国著名景点游客过多的问题，并鼓励更多游客消费。

需要注意的是，降低储蓄、增加消费对中国经济来说并不是所谓的“免费午餐”。这是因为那些存下来的资金已被投向其他领域，而且很可能是用于资助一些具备生产性的项目。然而，还是存在一丝余地：中国目前的经常账户盈余约占GDP的2%，这意味着将储蓄借给了国外。削减对外国的借贷对中国GDP的影响不大，但如果进一步减少储蓄，就意味着用于国内投资和政府支出的资金会减少。

为了使更高的消费水平真正促进经济增长，而不只是国家支出结构的再平衡，投资和政府支出必须变得更加高效，以较低的成本创造更多的产出，这正是新质生产力的核心所在。

（本文题图来源：第一财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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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柯马克 第一财经研究院高级学术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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