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改变了英伦品味

“胖、害羞、贪婪、吝啬、内心丰富、野心勃勃、心胸狭隘、招人讨厌。”在去年的80岁生日宴席上，英国设计师泰伦斯·考仑（Terence Conran）应同行好友汤姆·福德（Tom Ford）之邀，用八个形容词做了一番自我评价。

任谁也无法想象，这位在设计、商业、餐饮上都取得巨大的成功，平日总以慈祥面貌向人们展示优雅生活的英国爵士，对自己的评价竟比不上一个普通人。“这才是真实的我，我对自己的一切都感到满意。”面对在场众人的惊讶表情，泰伦斯又拿出了英国式幽默自我调侃。

对中国人来说，泰伦斯的名字有些陌生，但在英国，却是妇孺皆知。1931年出生于英国萨利群的泰伦斯，20岁出头就建立了自己的设计集团，大量新式家具从他手中诞生，走入千万家庭。上世纪80年代，泰伦斯在伦敦先后开设了10间时尚餐厅。同时，他的The Conran Shop网罗了从包豪斯椅到日本和纸灯等各种精美设计，在伦敦等全球各大城市均有分店。英国《卫报》称他为“改变了英国人生活品味的商业天才”。

就在最近，The Conran Shop的首家中国形象店——0号店在上海文定生活·家居创意广场正式开幕。“我相信，中国消费者很快就会知道我的名字，他们无法拒绝美的诱惑。”接受《第一财经日报》邮件专访时，81岁的泰伦斯再一次显露出他的野心、幽默，以及“招人讨厌”的品行。

“比商人更超前”

泰伦斯进入家具设计行纯属意外。在英国伦敦中央工艺美术学校（中央圣马丁艺术与设计学院的前身）学习期间，泰伦斯师从纺织品设计师伊多杜·鲍罗兹。老师对这位头脑聪明、懂得变通的学生寄予了很高的期望。毕业后第一年，因为伊多杜推荐，泰伦斯为伦敦工业设计中心设计纺织品。第二年，泰伦斯看到他所欣赏的建筑设计师丹尼斯·列侬在招聘室内设计助理，便辞职前去应聘。

泰伦斯角色转变之快令人咋舌。一年后，他就创立了自己的设计师事务所。“我的成功秘诀，就是做一个比商人更有超前商业头脑的设计师。”刚入行，泰伦斯就凭着对潮流的敏锐触觉，发现了家具设计行业的商机。

上世纪50年代，英国民众使用的家具仍延续了百年以来的老旧风格。“英国是文学大国，但绝不是视觉的国度。”泰伦斯回忆说，人们要像今天那样随处都能买到漂亮、新颖、与众不同的台灯、椅子等物件，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与此同时，在瑞典、意大利等其他欧洲国家，设计新浪潮已经开始改变人们的日常生活。

“我决定做一个在视觉和文学之间寻找平衡的人。”泰伦斯依据在室内设计方面积累的经验，开始着手优化普通家具的线条，尝试各种新材质，一批新英式家具由此诞生。大小不一的隔板组成的平衡书架、轻巧的59大道沙发打破了英式传统家具的沉闷。玛塔多座椅、格鲁夫座椅凭借舒适的流线造型，成为泰伦斯立足设计界的标志作品。他还从法国蝶骨巴特艺术中获取灵感，以手工拼贴的方式打造了弗劳瓦花瓶，一扫英式家居用品的呆板、单调的形象。

泰伦斯使用的各种手法，在今天看来并不新鲜，但在当时，这种设计上的改变被保守的英国人斥之为离经叛道、不成体统。不过，销量成了泰伦斯骄傲的资本，泰伦斯对传统的反叛也受到了大众，尤其是年轻人的追捧。颇有商业头脑的他顺势成立了自产自销的专卖店Habitat。

然而，成名并不能让泰伦斯感到快乐，在他的记忆中，最快乐的事情几乎都发生在成名之前。担任丹尼斯助手的经历，让他体验到了“坐过山车”的快感。“我们一起洞见了英国社会将会因为设计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和他在一起，走在时代的前头，让当时的我感到无比骄傲。”可是，过了忙碌季，丹尼斯为了节省开支，“狠心”辞退了泰伦斯。“这让我的情绪跌到了谷底，年轻时候的我太天真，太渴望成功。”在痛苦的思考过后，泰伦斯迅速成名，一系列戏剧性的变化让他念念不忘。

当泰伦斯还是无名小辈时，毕加索买了他的椅子。毕加索在一位绘画模特的房间里看到泰伦斯设计的椅子，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件作品。“那把椅子的构造很简单，由金属框架细细缠绕编织而成，是一个雏形，我还想对它做些修改。”让泰伦斯感到意外的是，毕加索订购两把椅子时，要求泰伦斯不做任何改动，“让我感到遗憾的是，毕加索付了现金，而不是用他的绘画来交换椅子。”多年后，泰伦斯在一个聚会上遇到了毕加索的女儿帕拉玛，她向泰伦斯描述了父亲把她抱坐在那把椅子上的情景。这成了泰伦斯设计生涯中最为得意的事情之一。

老而弥坚的经营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作为经营者的泰伦斯比当设计师更成功。上世纪80年代，他在法国旅行、体验了当地各种餐馆，看到那里的酒杯、盘子、刀叉既漂亮又实用，大为心动。

他默默记下所见所闻，在伦敦开设餐厅，掀起了英国美食风潮。美食和精致的店面陈设，加强了人们对泰伦斯设计的记忆。英国美食评论家马修·福特这样形容泰伦斯双管齐下的营销策略：“他让英国人外出就餐变成看电影后的必然安排。用餐之后，人们还会带着饱胀的肚子去他的专卖店逛逛，把今天吃饭时用过的那些精致的餐具、家具买回家。”

不过，泰伦斯之后的事业也并非一帆风顺。上世纪80年代，“贪婪”的泰伦斯把Habitat扩展为Storehouse零售业集团。但这个集团的规模过于庞大，超出他的操控能力，最终泰伦斯失去了对整个集团的控制权，原先的Habitat部分于1992年被宜家家居收购。痛定思痛的泰伦斯重整旗鼓，把集团剩下的部分拆分为The Conran Shop、Benchmark家具店、Conran & Partners设计公司等机构。

“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撼动泰伦斯在设计界的地位了。”即使在泰伦斯事业陷入低谷，宜家创始人英瓦尔·坎普拉德仍对他表现了敬佩之情。

“他的成功不可复制。他做设计时，正好遇上社会革新最快的时代，人们对新设计的接受程度不亚于海绵吸收。开餐厅、开设计品专卖店，他占领了一个个空白领域。现在，留给我们的空间变得越来越狭隘。”之前担任Habitat设计总监，如今已是英国设计领军人物的汤姆·迪克森，如此感慨泰伦斯生而逢时的才情与运气。

“别把我捧得这么高，我亲眼见识过不喜欢我的设计的人。”泰伦斯还记得，画家弗朗西斯·培根每天路过Habitat，却从未踏入店门；摄影师西塞尔·比顿每次从店门外走过时，会流露出不屑的表情。“年轻时遇到这样的人，我会觉得一阵的失落。但后来，我发觉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思考。”步入耄耋之年，泰伦斯在设计上仍然亲力亲为。他以59大道沙发为原型，重新设计出了斜纹沙发（Squint Oswald 3S），将错综复杂的条纹布局发挥到极致。人们很难将这样出挑的沙发与81岁的老人联系在一起。

Benchmark的小工厂就在泰伦斯家后院，老人几乎每天都要去那里和工匠一起研发新设计。英国家具制造业的衰退牵动着泰伦斯的心，他希望自己设计在当地制造，能为提高当地就业率出一份力，“当时间夺去了我所有的东西，我唯一希望留下的是一双有敏锐辨识力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