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坦桑尼亚第一大城市达累斯萨拉姆(下称“达市”)出发,行驶大约375公里后,就到了伊法卡拉站,凌晨4点多到达这里的《第一财经日报》记者,坐上向导乔治的摩托车,飞奔12公里后,便到达了坦桑尼亚南部腹地的伊法卡拉镇。
在随后的采访中,本报记者不仅看到了伊法卡拉镇用“中国砖”修建好的房子,同时,在坦赞铁路大站曼古拉车站,包括正在等车头的火车货车,以及用手机调度,都反映出坦赞铁路极为现实的一面。
铁路上的镇子
或许是因为连日采访劳顿,刚刚抵达伊法卡拉镇,本报记者便满身大汗心悸不止,惊恐之余跟着乔治去了伊法卡拉卫生所。
这是一家远近闻名的以疟疾治疗和教研为特色的医院。伊法卡拉镇则地处基隆贝罗河谷,是疟疾重灾区,每年都有很多当地人因被疟蚊叮咬发病身亡。这位大夫说,很多大夫、护士和医学生都是从达市坐火车来的。
达市到伊法卡拉有两条路可以选择:公路和铁路。走公路,要经过一段数十公里的山区土路,崎岖不平,一下雨,土路就立刻变成泥潭,连路都没有了。所以,还是铁路更靠谱。
大夫检查完身体后,得知本报记者从中国来,他非常激动地说,正是中国人帮助他们修了铁路,伊法卡拉才能建起医院。中国人还帮助他们培养医生,做了不少好事。
伊法卡拉镇的建制相当于“地级市”,小镇沿一条南北方向的柏油马路一字排开,道路两旁是砖瓦垒起来的低矮房屋,妇女们在手摇井前排队打水。新建的房子不断向北延伸——伊法卡拉火车站的方向。
当地人把盖房子用的红砖叫做“中国砖”。当地人说,中国人到来之前,他们的屋子都是茅草加泥巴,是修铁路的中国人教给他们烧砖的方法。现在,很多伊法卡拉人已经住进砖房了。
乔治是伊法卡拉小学校长,学校就在伊法卡拉的北区,2001年由家长集资建成。由于缺钱,只盖了屋顶和墙,至今还没有安上门窗。一下雨,水就全都灌进教室了,然而,这无法阻挡求学的孩子。这座学校是铁路沿线人民生活的缩影:贫困与希望并存。
乘东行的火车从伊法卡拉往回走,前往曼古拉。一路上,左边紧挨着乌德宗瓦山脉,右边是一马平川的基隆贝罗河谷平原。这里是坦桑尼亚南部的水稻主产区。不少地方种了稻子,但也有荒地。
在非洲,所谓“荒地”,其实是热带丛林。高大的树木与低矮的灌木阻碍着垦殖者。而直到今天,刀耕火种仍然是对付丛林的有效方法。现在是雨季来临之际,正是烧荒时节。铁路两旁,时常看到烧荒过后的灰烬。
一条公路一路到了曼古拉,公路也从柏油路逐渐变成搓板路、石子路,最后成了坑坑洼洼的土路。公路旁的房子从铁皮屋顶、水泥砖墙逐渐变成茅草屋顶和泥巴墙。终于进入了“真正的非洲”。
车厢等车头,车头等燃油
曼古拉车站是坦赞铁路上的一个大站,但其实也只有几间办公室而已,都是上世纪70年代的中式建筑。
车站工长从传真件里取出了一张公函,与笔者手中的采访许可证一比对,确定笔者就是那个传说中的 “中国记者”,于是便叫来了所有在职的人,除了不知道哪里去了的站长。
曼古拉站有4条轨道,其中3条可用——这算是比较多的了。1976年,中国人曾经在这里留下了一个混凝土制品厂,生产铁路所需的轨枕、电线杆等。现在,由于缺乏资金,该厂已经停工。但是,在非洲式“大锅饭”体制下,工资还得照发。
话题从车站里一列停着等车头的货车开始。
车站工长马琼萨是一个30岁左右的胖胖的小伙子,说话直白。他指着外面的货车说,这列货车已经停了2个星期,因为没有火车头来拉,所以一直这么停着。他说隔壁车站的货车堆积得更多,因此这辆只有停在曼古拉了。他抱怨说,现在的情况是货车等火车头,而火车头在等燃油。缺少火车头,更缺少燃料。
缺少火车头、车辆状况较差,是坦赞铁路的大问题。三十多年来,由于坦赞铁路资金短缺、设备老化,缺乏对火车头、车辆的维修保养,以及备用火车头,造成故障频发,车辆报废。
1976年中国移交给了坦赞铁路超过100台火车头,到了现在,全线可用的干线车头仅剩下十几台。货车移交了2000多辆,现在只剩下900多辆能用;客车移交了超过100辆,现在能勉强使用的只有50辆左右。
这是长期以来“只用不修”的结果。如果车出了故障,就“拆东墙补西墙”,把故障车的各种“器官”“移植”到还算健康的车上。
本报记者所乘坐的列车,甚至也是由各国各色车厢拼成的,远处看五颜六色,甚是壮观,而18节车厢中居然有4节是餐车。
手机调度下的铁路
身形瘦高、颧骨凸出的弗雷德里克是曼古拉站的工程师。他在坦赞铁路已经工作23年,算是老资格了。他比直爽的马琼萨谨慎得多。
在弗雷德里克看来,坦赞铁路最大的问题是通信落后,列车几乎全靠手机调度指挥。通信方面,在1976年中国移交给当地的时候,全线都是架空明线,但后来陆续老化、被偷盗,现在几乎没有了。
对于理论上的通信方式,主要有三种,第一种是微波,用的是中国设备,从赞比亚塞伦杰到卡皮里有一段;第二种是高频无线电台,本报记者曾尝试接收信号但未果;第三种是光缆,用的也是中国设备,但还能使用的只有曼古拉到姆林巴段,全长只有100多公里。
随弗雷德里克来到设备间,整个房间都是上世纪中国产的设备。曼古拉站正好是个交界:光缆向西往达市方向不通,向东是通的。
100多公里的光缆不能起决定性作用。实际上,真正普遍使用的调度工具是手机。列车从达市始发站开出后,会给沿路车站的工作人员手机通知;而火车通过每个车站后,该站有义务给下一站手机通知。
很难想象,一条长度相当于从北京到广东的铁路,居然靠“手机接力”指挥调度。
弗雷德里克摆出了4部手机,都是他自己的,分别装了坦桑尼亚四大电信服务商的SIM卡。他解释说,东南非的手机信号还不稳定,经常说着说着就没信号了,尤其是晚上信号很差。“备4部手机,总能有1部畅通吧。”
弗雷德里克介绍说,手机通话仅限于各站之间,车站与火车司机之间没有通话条件。也就是说,火车从上一站开出后,中间发生什么情况,下一站无从知晓。
而对于上级只给他5000先令(约合20元人民币)的月度手机报销,旁边的马琼萨则反复地说,远远不够,远远不够。
弗雷德里克认为,如果要整修坦赞铁路,要重建一条独立的光缆线路。手机太不靠谱,不是长久之计。光缆尽管建设起来资金大,但维护容易上手。
不过,坦桑尼亚分局局长阿布达拉·谢基姆威利对本报记者称,目前手机指挥调度坦赞铁路非常有效,高频无线电台也能正常工作。
扳道女工
哈迪娅是个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外表瘦弱。但是,她有一份与外表和性别都不相符的职业——扳道工。
2009年,从学校毕业后不久,哈迪娅被报纸上一则坦赞铁路的招聘广告吸引。她觉得,从此以后可以掌握自己的生活。于是,她自费来到赞比亚姆皮卡(坦赞铁路赞比亚分局所在地)的铁路学校学习。经过三个月的学习,她通过了考试,获得了坦赞铁路工作许可,成为一名扳道工。
其实,这份工种的正式名称是“养路工”,根据信号引导火车进站。但是,因为现在信号系统退化了,经常不可靠,她不得不用原始的手动扳道。每次火车进站,她都要步行数百米到岔道口,人工扳动道口,不能出错。由于道岔联锁设备损坏,也没有标识,若非训练有素,扳道员根本搞不清道岔对着哪条轨道,非常容易出事。
在铁路移交之初,中国人曾在全线配备了半自动闭塞信号。哈吉就是曼古拉车站首任票务官,他回忆道,一开始曼古拉站用的是自动扳道,情况很好。
但是,在多年使用中,由于缺乏维护和更新,设备已经老化。目前部分路段还可以用电话闭塞信号,但也经常出问题。因此,有的车站是靠“人工信号”。在基贝雷格站,本报记者看到,就是有个人穿着红衣服站在岔道口,当火车通过时挥动手臂,人工扮演“红色信号灯”。
不过,鉴于坦赞铁路运量太少,这种原始的方式倒也够用。哈迪娅说,现在是淡季,有时候三四天都不见一列货车。被问及是否无聊,她腼腆地一笑说,其实还好,虽然与最初的设想有差距。
人才断档是坦赞铁路的一大难题。受过中国培训的老职工已经退休或临近退休;而像马琼萨和哈迪娅这样的年轻人,并非铁路专业技校毕业,仅仅经过三个月培训就上岗,管理着一条交通大动脉。
结束采访时,本报记者问他们:如果未来坦赞铁路裁员增效,你会怎么看?马琼萨快人快语,说如果要裁,应该先裁“那帮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的人”,但如果要裁他,只要给足离职费,也无所谓。
国际经济版图正发生重大变化,南南贸易总额已超过南北贸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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