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桥相遇,水漫金山,被镇雷峰塔,脍炙人口的民间传说经过文学和影视作品的一再解读与呈现,对大家来说已是烂熟于胸。“青蛇这个故事已经流传了六百年,”导演田沁鑫在接受《第一财经日报》专访时说,“大家都熟悉它,却还都有期待,我就需要把它做成不一样的东西。”
白蛇故事由香港女作家李碧华改写成小说《青蛇》,在她的笔下,五百年的蛇妖小青成为故事的主角,活泼、天真又叛逆,对情欲充满好奇,勇敢地探寻自己的爱情——这一形象同姐姐白素贞端庄、明理迥然不同。
两相对比,更像是社会中对女性形象的两种映射,一种符合社会规范与审美,另一种行为作风有悖常伦。“女性是构成世界极其重要的组成部分,过去我不太用(自己的女性视角),但现在试着为女性多说点话。”田沁鑫说。
田沁鑫导演,秦海璐、袁泉、余少群、辛柏青领衔主演的话剧《青蛇》,将于2013年3月在第41届香港艺术节首演,2013年4月10日起,将在北京国话剧场连演10场,之后会与澳门、台湾及上海等地观众见面。
情欲之后的出路
从改编萧红的《生死场》到搬演《赵氏孤儿》、从中国式的莎翁剧作《明》到改编老舍先生的《四世同堂》,田沁鑫不断展示着她的家国情怀。她更习惯于透过自己的眼睛去看待社会历史之中人性,而非儿女情长。
直到四年前,田沁鑫推出张爱玲作品改编的话剧《红玫瑰与白玫瑰》。
张爱玲的“朱砂痣与蚊子血”听起来倜傥又决绝,仿佛是女性题材的完美表达。“但是我发现其实张爱玲并不是在写女人,其实讲述的是男主人公佟振保的成长艰辛。”田沁鑫说。
随后,她推出了时尚版《红玫瑰与白玫瑰》,让佟振保成为一个徘徊在两个男人之间的女性形象。“排完之后,我意识到了戏剧中的女性人物,如何用不同性别的视角来观看。作为女性导演,不可能一直用男性视角进行创作,我可以用我的性别感受写戏、做戏,我承认两性心理与审美的不同,女性在戏剧里多是配角和色彩,所以,我要试着做一部女性作品。”
“我知道自己和张爱玲、李碧华的‘路数’不太搭调,她们是这样妖媚,”田导笑了笑,“但是我与她们又有一样的地方。”
田沁鑫与李碧华本人早先就熟识。导演看过后者一系列著名的小说和改编影视剧,如经典的《胭脂扣》《霸王别姬》,她理解的李碧华不同于单一的“言情小说家”,“她更强调精神世界”。而且作品人物比较多,冲突明确,非常适合改编戏剧。
于是,接手《青蛇》成为她第一次以独立女性导演的姿态来做女性话题。情感与情欲,田沁鑫需要直面当代中国女性的灵魂与肉体。这也将使她成为第一个在舞台上挑战女性主流价值观的女性导演。
“我想探讨的是,情欲之后,人的出路是什么。”她说。
人性与妖性
与《青蛇》相关的改编作品非常多,影响最大的当属香港导演徐克在1993年拍摄的电影版《青蛇》。那次改编十分尊重原著,而且由张曼玉、王祖贤配合的人物塑造也成功到位。除此之外,更有京剧《白蛇传》、台湾电视公司出品的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内地版《白蛇传》等等取材于这个故事的作品。
但这次以话剧呈现,从前对《青蛇》的各种演绎对田沁鑫都没有任何影响。“这次是纯戏剧表达,我不想重现一个神话故事——因为如果那样的话,电影电视可能会做得更好。”
田沁鑫用她十多年的舞台经验来描述戏剧的独特魅力:“戏剧可以说出人物的心灵秘密。在一个封闭空间里,通过表演友好和谐地同观众进行探讨。”
在这被她称为“可消费的精神空间”里,观众们将看到的是故事背后的内容。什么是人,什么是妖,什么是佛——其实每个人的心中都存在着妖性、人性与佛性。
跨越了“女性题材”这个标牌之后,原来《青蛇》还可以延伸出更深层的东西。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反而是这种深刻内涵帮助田沁鑫们说服了苏格兰国家剧院,让他们一改往常只欢迎艺术家去再现不同版本的莎士比亚,而欣然前来支持本土神话故事的舞台创作。
“谈判艰难极了!”她说,“我第一次去谈的时候,效果不很好。他们听不懂我讲的故事。在他们的认识观念里,有精灵,有邪恶的妖怪和狼人,还有鬼魂。但是对一条蛇变成人,还在人间轰轰烈烈谈恋爱的故事,他们想不明白。”
田沁鑫的第二次讲述则格外成功,白蛇与青蛇两位女性在重重阻力下的爱情,一下子激起了艺术总监维琪的兴趣。
维琪得知那个流传了六百多年的民间故事直到今天还倍受年轻人的喜爱,感慨道:“中国的年轻人现在还相信爱情,还喜欢人与妖的爱情故事。我们的青年恐怕不相信超越肉体之外的‘爱情’了。”
这次对谈之后,田沁鑫一行人顺利地拿到了苏格兰国家剧院的合作函。
青蛇的故事不但说服了英国人,连太平洋彼岸的美国也感受到这来自西湖边传说的魅力。美国托尼奖获奖导演玛丽·齐默尔曼(Mary Zimmerman)的新作《白蛇传》(The White Snake)日前在加州伯克利剧目剧院(Berkeley Repertory Theatre)上演。在外国女性导演的指导下,美国媒体与观众对此颇有好评。人、鬼、神与爱情,这简直是所有故事中内涵最为丰富而生动的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