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滚老梆子卷土重来

这个春天，全世界都在盯着“摇滚变色龙”大卫·鲍伊（David Bowie）的一举一动。

这位举手投足都让人着迷的瘦高老头儿，在2013年1月8日66周岁生日这一天突然发布了十年来的全新单曲“Where Are We Now?”他还宣布在3月发布新专辑，但是不接受采访，也不巡演，瞬间所有人的胃口都被吊了起来。随后公布的新专辑封面又带来了更多的惊讶——整个设计解构了鲍伊1977年的经典专辑“Heroes”封面，正上方“Heroes”的字样被划掉；鲍伊的脸被打上了一块巨大的白色“马赛克”，正中白底黑字的“The Next Day”直观又不留情面，颇有种将童话故事结尾“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直接翻页的感觉。

研究鲍伊的学者西蒙·戈达德（Simon Goddard）说，无论是氛围诡异的音乐录影带还是刻意减少的媒体曝光度，“神秘感”恰恰是鲍伊维持声望的最大魅力之一。而新专辑制作人、鲍伊的老朋友托尼·维斯康蒂（Tony Visconti）说，也只有鲍伊这个级别的艺人，才能这样毫无束缚、天马行空地创作和录音。“我们一共四个乐手，在棚里呆了五天，就录出了十几首小样——只有基本结构，没有歌词、旋律或者歌名。然后鲍伊拿着这些小样消失了四个月。他说他要好好反刍一下。下次见面时，我们已经可以开始录音了。”

新专辑毫不费力地为鲍伊拿下了20年来的第一个英国专辑榜冠军。首周全英销量达到了9.4万张，是第二名邦·乔维（Bon Jovi）新专辑“What About Now”的两倍多，媒体也罕见地打出了齐刷刷的高分。鲍伊的声音日渐苍老却依然铿锵，编曲有着恰到好处的短促和简洁，却不妨碍声音中蕴含的那一丝诡异——不管是标题曲“The Next Day”机器人般单一、有力的副歌旋律，“Dancing Out in Space”贯穿始终的离调和弦，还是时而伤感、时而阴暗的歌词，拥抱戏剧化、拒绝程式化，这种不可预测的陌生感觉，仿佛是Ziggy Stardust人格的复生，却是我们唯一熟悉的“鲍伊元素”。

“I gaze in defeat / At the stars in the night / The light in my life burnt away / There will be no tomorrow.”

此时与鲍伊在专辑榜上过招的，还有中国摇滚青年和时尚中年们的心头肉——上世纪90年代英式摇滚的领袖山羊皮乐队（Suede）。他们在老去的途中玩儿了一回“老来俏”：以“Coming Up”时期的鼎盛阵容，发行了11年来的全新录音室专辑“Bloodsports”——再过几天，就是乐队首张同名专辑发行的20周年纪念日（1993.3.29）。不过乐队的创始吉他手Bernard Butler还是没有回归，曾经那些妖艳颓废的人声、游龙一样的吉他旋律自然也不复存在。整张专辑听上去更像是“Coming Up”的后续之作，干净，激昂，稳扎稳打。

然而这恰是最好的一种回归——回归安全地带，让脑残粉们安心去爱，让挑剔的歌迷也可以在吐槽之余哼唱起来。更好的消息是，这张专辑听上去不错：带有明亮过载音色的吉他扫弦，叠加了多重回声效果的人声，有些节奏还会让人想起Simple Minds和中期的U2，让人可以直接想象出Brett Anderson在舞台上用话筒线把自己缠起来的骚气劲儿。

2003年，著名DJ有待牵线促成了山羊皮的第一次中国之旅。虽然彼时乐队已声势渐衰，但仍是中国乐迷能近距离接触到的最大牌的当代乐队之一。近年来乐队几经解散、合作与重组、频繁来到中国开演唱会、参加户外音乐节，早已把当初的神秘感抛得一干二净。乐队也难免被一些刻薄的乐迷戴上“过气大腕来骗钱”的帽子，但“山羊皮”三个字带来的群体性回忆仍然无可比拟。2011年8月的北京工体演唱会，虽然时长和曲目单被删得七零八落，但比演出还吸引人的，是工体北路上那些穿着2003年北京演唱会纪念T恤、不再年轻的摇滚青年。他们有的已经发福，有的带着孩子，但身上弥漫的却是时间没有抹去的自豪与兴奋。这种感受，“只有爱过才会懂”。

回归带来的多愁善感，不仅仅体现在中国听众的身上。鲍伊的新专辑回归单曲“Where Are We Now?”一经发布，柏林的老人们便按捺不住了，他们在这首忧悒的中板歌谣里找到了柏林的印记——波茨坦广场、卡迪威百货、老人怀念往昔的絮絮叨叨。上世纪70年代末，大卫·鲍伊和伊基·波普（Iggy Pop）合租在西柏林，不仅为了追求德式电子乐新浪潮的灵感，也为了将自己和毒品彻底肃清。两个人分别在西柏林的汉萨录音棚留下了那段时光的纪念：波普录制了他的首张个人专辑，以及最重要的早期作品“Lust for Life”，而鲍伊的“柏林三部曲”（1977年的“Low”和“Heroes”，1979年的“Lodger”），都是由维斯康蒂制作的。两人分分合合，三十多年的交情便起步于此。

当年在录音棚工作的工程师埃杜·迈尔能回忆起不少鲍伊和波普蜗居柏林的那些琐碎事。“当年录音棚门口出现的那些姑娘……鲍伊对波普说，你挑一个带回去，剩下两个都是我的……鲍伊在这里过得很开心。他度过的那段日子都已经融入了他的DNA……后来他参加柏林建城750周年音乐会（1987年），柏林墙的东边也聚集了大量的歌迷。他们从两个方向一起给鲍伊鼓掌。那些来自截然不同的群体的欢呼，让鲍伊一直念念不忘。”

歌迷喜欢把变老的过程和怀旧糅在一起，并一厢情愿地想象音乐人和他们感同身受。大卫·鲍伊与山羊皮虽然算是两代音乐人，但对于现在这个时代都已经可以被称为老炮。他们不仅连接了传统媒体与社交媒体、CD店与iTunes, 也串联起两个时代。山羊皮在岁月的辗转中选择回归，鲍伊在表面的平静中悄悄突破。而一切由此而起的汹涌情绪，弥漫在千百万乐迷的口耳相传之中，恰好迎合了山羊皮新单曲的标题：“一切由你而起，由你而终”（It Starts and Ends with 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