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识别直接和间接利润操纵：以万福生科为例

利润操纵的直接法下，又有三种主要的利润操纵策略，具体如下：

第一，虚增销售收入

第二，低估销售成本

第三，遗漏应付费用

常言道，“只有真的才假不了”。这里我们尝试从专业的角度分析一下万福生科财务舞弊的主要手法，并且尝试研究一下如何通过报表分析来识别万福生科的财务舞弊行为，我们对类似于万福生科财务舞弊识别的研究，并非企图界定注册会计师的法律责任，那是法律专家的事情，我们只研究报表分析。

关于万福生科的财务造假手法，我们不妨先看看已经被媒体或监管部门揭示出来的相关情况：

第一，据央视调查，万福生科声称已经履行销售合同的主要客户，纯属虚假陈述。

第二，虚增利润显然会虚增资产，比如增加应收账款，但万福生科更为高明地选择了将虚拟资产计入“预付账款”，以及非流动资产中的“在建工程”。

第三，证监会发现，万福生科动用了300余个个人账户造假，虚增原材料、虚增销售收入、虚增利润等整个生产经营销售环节。

第四，万福生科不仅操纵销售收入，同时也还操纵销售成本，据报道：“即企业根据真实的‘投入产出比例’虚拟采购、生产和销售流程，炮制假购销合同、假入库单、假检验单、假生产通知单等”。

根据这些信息，我们可以大致推断，万福生科财务造假的主要手法包括：一是虚增应收账款；二是虚增应收账款之外的资产。我们不妨把第一种手法称之为利润操纵的直接法，把第二种手法称之为利润操纵的间接法。

利润操纵的直接法下，又有三种主要的利润操纵策略，具体如下：

第一，虚增销售收入。

正因为销售收入是虚构的，因此没有现金流入，应收账款会因此而增加，利润也会因此而增加，但经营活动现金净流量不会增加，我们将观察到利润表中的净利润大于现金流量表中的经营活动现金净流量，同时也能够观察到净资产负债表中的应收账款会增加。

第二，低估销售成本。

企业的库存产品或库存商品，已经销售的部分，会转到利润表中的销售成本中，而未销售的部分，则会继续保留在存货中。如果企业低估销售成本，或把已经销售的产品或商品成本不转入利润表中的销售成本中，那么销售成本将会低估，期末的存货余额将会上升，利润将随销售成本的低估而上升，而现金净流量不变。因此在这种操纵策略中，我们将观察到利润表中的净利润大于现金流量表中的经营活动现金净流量，并将观察到资产负债表中的存货增加。

第三，遗漏应付费用。

如果遗漏应付工资等应付费用，利润表中的费用就会降低，净利润将会上升，同时资产负债表中的应付账款、应付职工薪酬等会下降，而现金流量表中的经营活动现金净流量不变。因此我们将观察到净利润大于经营活动现金净流量，应付账款或其他的应付项目增加。

概言之，直接通过虚构销售收入、低估销售成本或其他应付费用时，企业的净利润会大于经营活动现金净流量，应收账款、存货等流动资产会上升，而应付账款等流动负债会趋于下降。

图表1报告了万福生科2008年至2011年的间接法下的现金流量表，通过图表1我们不难发现：

●2011年、2009年和2008年，万福生科的净利润分别比经营活动现金净流量高出2686万、2693万和2361万元。

●2011年、2009年和2008年，万福生科的存货分别增加4848万、5376万和5933万元。

●2011年和2008年，万福生科的应收款分别增加3648万和1129万元。

净利润远大于经营活动现金净流量、存货和应收款等流动资产大幅度增加，是不是表明万福生科存在明显的利润操纵的迹象？根据注册会计师审计准则的要求，注册会计师应该通过分析性程序，识别会计数据间的异常波动。我们能够通过报表分析，识别万福生科净利润和流动资产的重大异常波动，而注册会计师难道不能发现吗？这是不是意味着注册会计师可能存在重大的过失？是不是意味着注册会计师与万福生科存在串通的可能？

我们再来模拟一下万福生科的间接法的利润操纵。为了简单起见，我们忽略所得税的影响，同时假设万福生科的采购全部对外销售，即采购成本就是销售成本。在对万福生科的经营活动进行上述简化之后，读者朋友们不妨和我一起进行如下步骤的模拟利润操纵行为：

第一，万福生科以虚构的工程承包方的名义开设一个存款账户，并向该虚构的存款账户支付1000万元的工程款，一方面，现金流出1000万元，预付工程款记入在建工程，在建工程增加1000万元。

第二，万福生科再虚构一个大客户，并以该大客户的名义开设一个银行账户，再把它所控制的虚假工程承包商的银行账户中的1000万元转至这个假客户的账户中。

第三，把假客户账户中的1000万元转至万福生科自己的银行账户，至此，万福生科的现金账户金额没变，但在建工程虚增了1000万元。

第四，以在建工程虚增的1000万元为基础，虚增1000万元的利润，不妨假设万福生科的毛利润率为20%，那么万福生科一方面虚构一笔销售收入1250万元，同时通过300个农户的个人账户，虚构一笔采购250万元，并把采购转化为销售成本250万元，从而实现了虚增利润1250万-250万=1000万元的目的。

间接法的利润操纵真的从报表中看不出来吗？非也非也！读者朋友们通过上述过程，不难发现，万福生科利润增加1000万元的同时，在建工程增加了1000万元，即真利润带来资产真实的增加，而假利润带来资产的虚假的增加！

如果万福生科不是通过预付工程款虚增利润，而是通过预付采购款虚增利润呢？与上面的分析唯一的不同就是，虚增的利润不是增加在建工程而是增加预付账款。

由于万福生科利润造假最为恶劣的是在2011年。在2011年，万福生科虚增收入2.8亿元，虚增净利润5913万元。因此我们以2011年为例，尝试从会计报表中读出利润操纵的线索。

根据万福生科的年报，其总资产从2010年的5.06亿元上升至2011年的10.53亿元，增加5.47亿元。同时，万福生科2011年的应收账款、预付账款、存货和在建工程分别增加2890万、9765万、5495万和3932万元，分别占总资产增量的5.28%、17.85%、10.05%和7.19%。显然这四类资产的增量，属于重大的、异常的波动。

为了进一步研究这些资产的异常波动，我们不妨认真地研究一下图表2。其实，图表2是本教授的利器，也希望这张表能够成为注册会计师、证券分析师和投资者识别利润操纵线索的利器。

图表2的基本原理非常简单，资产增加，总是需要资金的。资产增加的钱从哪里来？无非是发行股票募集资金、取得借款、延迟支付供应商的款项、赚取的利润。

从图表2来看，万福生科的应收账款、预付账款、存货、在建工程和其他资产增加21588万元。发行股票募集的资金，即股本和资本公积的增量为39481万元，主动性债务融资6459万元，其中现金还余33110万元，为上述资产增加提供资金12830万元。万福生科的应付票据和预收账款增加为资产增加供给资金2730万元。

大家不妨做一个简单的计算，应收账款等资产增加所需要资金21588万元，扣除应付票据等增加供给的资金2730万元，扣除发行股票和取得借款净供给的资金12830万元之后，刚好是万福生科2011年的利润6027万元！

根据我们此前的分析，真利润真的增加资产，假利润增加假的资产。万福生科2011年的净利润为6027万元。这是不是意味着：如果万福生科2011年的利润存在虚假，那么应收账款、预付账款、存货和在建工程这些资产的增量中可能存在虚假？而我们上述的分析表明，这四项资产的增量，构成总资产增量的主要部分，属于重大并且异常的波动。这是不是意味着，根据审计准则，注册会计师必须收集证据，以证实这些资产的存在性？如果注册会计师忽视了这些资产增量存在性的证据，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存在重大的过失？

至此，我们的分析至少表明如下基本的事实：

第一，如果是直接操纵利润，那么应收账款、存货可能存在高估，应付账款可能存在低估，净利润将高于经营活动现金净流量，我们可以通过分析应收账款、存货和预付账款的异常波动，通过分析净利润高于经营活动现金净流量的部分，获得识别直接操纵的线索。

第二，如果是间接地操纵利润，那么一定存在除应收账款和存货之外的其他资产的异常波动，如果这些异常波动无法合理地解释，也将为我们识别利润操纵提供线索。

第三，无论是直接还是间接操纵利润，均可以通过对上市公司会计报表的分析，寻找到线索，并非像某些媒体所讲的，很难识别。

（作者为中央财经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