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下里接受采访时的龚琳娜和舞台上的她完全不一样。妆没那么浓,发型也没那么华丽,讲话时带着活泼的语调,但在聊起重要的问题时会严肃下来,急切地阐述。
“有人说我在台上唱‘忐忑’的时候那么夸张,下台之后是不是也是个奇怪的神人,也那么夸张,”龚琳娜在接受《第一财经日报》采访时说,“其实我也只是在表现音乐而已。实际上在生活里是这样(真实的)我,在台上时是音乐里的那个我。在台上表演到忘我倒真是我最享受的时刻。”
7月12日晚,在陆家嘴中心绿地的白色大棚里,作为2013上海夏季音乐节的亮点项目之一,龚琳娜和上海民族乐团一起合作演出。上半场她还一袭白裙唱着“凄凄惨惨戚戚”,下半场她在演唱完第一次与乐团配合版本的《忐忑》之后,便引发了全场观众热烈的欢呼。
而这,正是当初她迅速获得知名度的“代表作品”。2006年,龚琳娜的德国丈夫“老锣”为她的一场演唱会写了首新歌。龚琳娜发现歌词很像戏曲,伴着老旦、老生、黑头、花旦等多种音色之间的急速变化。她在唱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心一会儿在上、一会儿在下,于是灵机一动,将其取名为《忐忑》。人们的关注或许一半来自猎奇,一半来自恶趣味。视频网站、社交网站的大量传播,也紧跟着带来湖南卫视等多家地方电视台的演出邀请。幕后创作者老锣为了配合之后一系列晚会的娱乐效果,又连续创作了《法海你不懂爱》、《金箍棒》等作品,彻底冲出了艺术界限。龚琳娜也因此而遭到许多争议。
然而,即便是日后成为网络“神曲”的《忐忑》,却在另一方面受到民族音乐内行人的极大好评。这首歌曲中包含了诸多传统与当代的音乐元素。就旋律而言,与京剧的西皮腔十分相似,五声性的旋律由羽音和徵音担任主干音,并通过不断的加花变奏结构全曲。在节奏上,它又吸收了戏曲锣鼓经的节奏特色,将许多典型的节奏型消解重组于其中,并采用了戏曲中的流水板式,一气呵成。
曾有人评论这首歌:无论是其向前的求索还是其对后的回望,都显得与中国音乐传统,与中国传统表述更为“接地气”,也更能引起个受众群体的共鸣。
而此作的创作者老锣,和龚琳娜一起其实从来也都没有停歇对“民族音乐”的探索。“到底什么是民族音乐?”在采访当中,这是陪在妻子身边的老锣最为在意的问题,“边界太模糊很麻烦。如果说包含所有跟中国文化有关系的戏曲、民歌,那么贝多芬也属于德国的民族音乐了。”
吃透了民族传统音乐的原理和精气神,然后借用富有创造力的形式将其重新表现,听众一听便觉得不是老旧、经典的东西,但也不是熟悉的流行音乐,这也许是他们想要达到的理想目标。
这次演出,龚琳娜在民族乐团的伴奏下,演唱了两首新作。《爱之歌》由李清照“浣溪沙”、“声声慢”等四首词作为基础解读不同阶段的人生。《山中问答》则有着摇滚乐般的愤懑和纵情——两者恰好都用五声韵律试图表现中国文人的两种性格:清新婉约与豪放飘逸。
此间的龚琳娜,显现出其极强的嗓音功底和饱含层次的表现力。“知否,知否”陡然休止,再继续长长一句“应是红肥绿瘦”,听者几乎鸦雀无声、凝神聆听。
在采访中,被问起之前那些谐趣、恶搞的“网络流行歌曲”与古诗词系列的创作目的是否有所区别时,龚琳娜正色道:“为什么一定要统一呢?我很喜欢《法海》,也喜欢《金箍棒》,也喜欢古诗词,只是动静不一样,不同风格而已。”
对话:“像民间音乐一样玩起来”
第一财经日报:最近你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春晚”已经很久都没有好听的歌出现,那么在你眼中,怎样的歌曲才算是好歌?流行性和艺术性,哪一个更重要?
龚琳娜:每年都有新歌出来,但它们为什么不能(和观众)产生共鸣?我唱《静夜思》,光自己很感动不行,观众也要有同感。在这里面,最重要的是要找到自己的根,不可以一味模仿;如果是模仿欧美的,那我直接请欧美大明星来唱就好了。怎样原创出具有中国的根又符合时代的共鸣、具有审美上共通性的作品,才是最重要的。流行与艺术,应该都要有。
日报:你演唱的一系列被称为“神曲”的作品,尤其是《忐忑》,在网络流行的同时,也获得过专业的奖项。
龚琳娜:我觉得不要分这个,为什么一定要统一呢?都是我想做的,我把不同的风格放在不同的位置上。人是一个良性循环:心情愉快,就做好一件事,然后爱你的人就多了,好好地去爱别人,人家就会回报你,这样爱情好、事业好也就心情愉快了。为什么不能这样呢?我很喜欢《法海》,也喜欢《金箍棒》,也喜欢古诗词,它只是动静不一样,不同风格而已。《法海》其实对我来说也有挑战,因为唱惯了张力特别大的歌,这首歌反而没有张力,没有(嗓音技巧的)表现,但我唱一唱觉得很快乐。特别是给别人打电话的时候,听到对方铃声是“法海你不懂爱”,我就很想笑。而且你看那么简单的歌词,讲的是怎么面对父母、爱情,用乐观的心态去解释。
日报:当初你脱离晚会歌手路线,是为了追求自己的“真实”,这个真实包括哪些方面?观众、音乐、个性,还有其他?
龚琳娜:最表面上,声音要是真的,假唱肯定是不可以的。然后是表演上,不能唱一首悲伤的歌就在台上哭,这样观众也不会有共鸣,会觉得没意思;同时也不能是演戏做作,这样就是一层皮。这个层次的把握非常难。在真实的层次里面,如果你自己没有共鸣,不去体会,那就毕竟是假的。在这层次以上,你必须要很清楚自己刚刚做的是什么。
我刚去德国演出的时候特别紧张,他(老锣)告诉我,你就表现你的紧张,不用刻意地演出“我不紧张”;这样真实地面对,然后再慢慢放松。从那次之后,我就提醒自己,现在是怎么样的,然后慢慢地去调整;而不是假装一个让别人看不出来(的状态)。还有,面对音乐得是一个虔诚的态度,上台之后听音乐,真实面对音乐的状态。
日报:现在你是不是达到了这样的“真实”状态?
龚琳娜:现在我的双脚落地,每一步都踏踏实实的,很真实,让我觉得不会心慌。这个感觉很好。如果稍微心慌一点的时候,我就会把鞋脱了在草坪上走,这样心很快就会落下来。
日报:当初你和老锣组建“五行乐队”,一直到今天的创作,都非常注重对传统民乐和民族歌曲的挖掘与创作,怎样“把准民族音乐的脉”?
龚琳娜:我很幸运有好几年在国外演出的经验,能够离开祖国来看自己的文化。看西方人唱歌的时候感受到,文化是有隔膜的,不是“民族的就是世界的”。因为民族的没有开放性,是地方化的,别人怎么能理解?从这个过程里我了解到我们的民间音乐里有这么丰富的音色、技巧,完全可以挖出来,如果光拿一个原生态的音乐放到国际上去这是不可以的。(需要考虑)怎么样把原生性的东西挖出来,用新的作曲方式呈现。
昨天跟民族乐团的人排练《忐忑》,老锣告诉他们“像民间音乐一样玩起来”。大乐团讲究技巧、配合一致,拉得整齐、准确节奏就会跟不上,老锣说要把技巧放在第二位,第一位的是玩。所有的民间音乐不就是红白喜事奏个三天三夜。这跟在学校学习一个音一个音地拉准是不一样的。最后那么大的乐团就全都跟下来了。
日报:你和老锣在创作中怎样分工?
龚琳娜:老锣创作,我表演。他是大脑、方向,我是具体的实施。老锣会扔掉那个“小我”,从来都没有觉得音乐应该怎么样,不会有惯性思维,喜欢全都给打破——这是他极大的优势。有时候我习惯性唱歌的时候他也会说我。他不喜欢有任何的框框。
有听众说,“听你的歌毁三观”,我说,“别说你,我自己每个阶段都要毁三观”。这段时间形成的东西,过段时间就不行重来;但毁的时候,精华的东西并没有扔,只是把自认为是好的东西扔掉,这样就不会总用习惯去表演。有时候很痛苦,练两天总练不出来,但非常享受这种痛苦。(钱梦妮)
中日双边关系都在向好的方向推进,“这种‘相向而行’是过去岸田政府时期所没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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