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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大人,当边缘意象被重新消费 《假想的“满大人”》译后赘言

第一财经日报 2013-07-31 01:16:00

责编:群硕系统

但在真实的历史中,正是这一“满大人”及其近亲,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映射进西方人的头脑当中,逐渐型构出一幅西方对华认知图景,并在异邦想象中定位了中国面孔。

当今年热映的《钢铁侠3》中,出现了中国的大反派“满大人”(曼达林),很多中国观众或许一脸茫然,什么是“满大人”?为什么是“满大人”?这个“东西”我们之前怎么没有听说过?

确实,在我们的心目中,中国形象应该是“东方雄狮”、“东方雄鸡”甚至“东方巨龙”,或者更为卡通化的“熊猫盼盼”。可以想见,一旦一种邪恶、负面的意象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我们的自信会受到怎样的冲击与挑战。

但在真实的历史中,正是这一“满大人”及其近亲,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映射进西方人的头脑当中,逐渐型构出一幅西方对华认知图景,并在异邦想象中定位了中国面孔。当这种边缘想象成为中心意象的时候,中国本身的定位倒是有点尴尬了。

“满大人”与近亲“傅满洲”

严格说起来,原先的“满大人”(mandarin)并不是指近代以来的中国官僚乃至普通中国人,而是经历了一个被西方所尊崇、效法的“士大夫”阶层逐渐到一个带有对中国官僚和民众居高临下的、贬义称呼的漫长转变。钱穆先生在谈到中国政治史的问题时指出,中国自从秦朝之后的历代统一政府,都可以称作士人政府,亦可谓是贤人政府(钱穆:《中国历史研究法》)。对于这一点,马克斯·韦伯也有类似的判断。在韦伯看来,中国的士大夫(Mandarin)跟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文主义者相类似:他是在远古语言的不朽经典方面训练有素并科考过关的文人。他提醒道,如果大家读一下李鸿章的日记便会发现,他最引为自豪的,就是自己的诗赋和出色的书法。

虽然没有亲身来过中国,但韦伯还是敏锐地发现,这个阶层利用取法乎中国古代而发展起来的一套规矩,决定着整个中国的命运。他进一步认定,如果当年的人文主义者哪怕有少许机会得到类似的影响力,那么欧洲的命运也许会和中国差不多。这里实际上蕴含着两个意思,一是欧洲最初也会像中国一样繁荣发达,二是欧洲会像韦伯那时的中国一样走向没落。“满大人”既是古代中国领先世界的根基,更是近代中国落后世界的祸首。

这种关于中国没落的意象,同样体现在当时的欧洲文学作品中。在巴尔扎克的小说《高老头》中,主人公拉斯蒂涅曾向他好友皮安训问了这么一个问题:如果一个欧洲人能够凭一念之力就杀死一个年迈的满大人,借此发财,而又无人知晓的话,他会不会干?皮安训左思右想,还是拒绝了。因为在他看来,这个满大人已经步履蹒跚、垂垂老矣,实在用不着在暗地里将他解决,这样做无疑太丢面子了。

“满大人”一旦戴上了博士帽,迈入了现代社会,具有了现代知识,就成了“傅满洲”(Dr. Fu Manchu)。他是英国小说家萨克斯·罗默(Sax Rohmer)创作的傅满洲系列小说(其中包括13部长篇小说、3部短篇小说和1部中篇小说)中的虚构人物,在这些系列小说中,以傅满洲为代表的中国人跟以史密斯(Smith)为代表的西方人展开殊死搏斗。从相貌上看,这个人身材高瘦、干巴、为人阴险,他双肩高耸,长着莎士比亚般的高耸额头、一副魔鬼式的面孔,顶着一个头发奇短的脑袋,一双闪着绿光的尖细而又夺人魂魄的眼睛,放眼望去,令人印象深刻。

一个世纪以来,涉及傅满洲这一虚拟人物的西方作品极多,多数成为当时的畅销作品。除了傅满洲系列的十余部小说外,还有十余部电影以傅满洲为主角。直到20世纪80年代,随着中美两国关系的缓和以及当时国际地缘政治格局的变化,傅满洲形象才在1980年的影片《傅满洲的奸计》中“被终结”,但在2013年,这一形象再次复活。

标签化下的中国国民性

作为一个有着久远历史、众多人口的文明体,中国从来都不是铁板一块的单一特征体,任何单一的分类标签都只是对中国的简单化、误导性认识。

韩瑞在《假想的“满大人”》一书中为我们展示的,与其说是一种对既有中国意象的颠覆或解构,毋宁说是对百年来中国意象的重新排列与组合,在这种重新排列与组合的过程中,将“同情”、“冷漠”、“坚忍”、“勤劳”标签下的中国与中国人形象作了新的解读。

中国近年来经由网络所放大的关于“缺乏同情”、“冷漠麻木”等,如小悦悦事件、虐猫事件等等,都使我们深深觉得百年以来中国社会道德和民众道德没有多少进步,历史在惊人相似地重演。这无疑让我们内疚、深思,但却忽视了当今这种现代性无所不在的整体语境。当路人木然地围观车祸的时候,这条信息本身也在网络上被数以万计的人围观和评论,其中不乏对受害者的冷嘲热讽,在这里,一个个贬义化的“满大人”凸现出来,并开始占据我们的社会空间。

但问题是,这些“满大人”恰恰是被假想出来的。对于中国人著名的“麻木”性格,即使如明恩溥(Arthur H. Smith)这样的近观者,也认为“神经之钝”与“能忍身体之苦痛”有着确定的联系。在他的眼中,中国人“麻木”的另一面反而就是“坚忍”:对苦痛的坚忍、对生活本身的坚忍。

以后视的眼光来看,我们对中国国民性的认识实际上是被西方的这种“满大人”式分类所误导的。我们对国民性的反思,不仅要反思国民性的内容,而且还应该对国民性的分类原则有新的认识。

不管怎么说,“满大人”本身对于中国人来说是陌生的,始终是处在边缘位置的。而一旦这种意象在经过西方近百年的反复咀嚼和改造之后回到中国语境中,被重新加以消费的时候,这种当初种族化的“原始分类”就成为一个具有无比杀伤力的武器,将中国和中国人多年来的奋斗与努力都贬低为一张让人不寒而栗的脸谱。

我们一定会想,当美国有“超人”拯救世界、日本有“奥特曼”保护地球的时候,中国难道就只有这个长期被诅咒的“满大人”么?如果不是,那么我们应该有怎样的中国意象来让中国之外的世界所理解和认识,我们该如何描述我们自身,并让别人认可我们的这种描述?这关键在于我们怎么做,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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