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选角人”眼中的时尚界：当时装周风光不再

这里是纽约市曼哈顿的制衣区（Garment District）。在一幢貌不惊人的办公楼内，电梯一路升到顶层，便可到达ACW Worldwide（以下简称ACW）的办公室。很多模特正是在这里开始了自己的“T台之路”。

作为纽约为数不多的大型模特选角公司，ACW和整个产业中不可或缺的其它齿轮—设计师、经纪公司、造型师、公关公司等等一样，推动着时装周这台机器的正常运转。每年春夏和秋冬两季纽约时装周之前几周甚至几个月，20余间最重要的模特经纪公司都会将成百上千的模特送往这里—当然，并非每个模特都有经纪公司帮她们争取走上T台的机会，而同样，每个品牌也在激烈争夺着那些最出色的模特。

一些机会往往就在选角导演Andrew Weir的一念之间。作为ACW的创始人和选角导演，Andrew Weir和他的团队成员共同决定了一些模特的命运走向。在这个充满不确定性的选拔中，经过不同服装和配饰的组合尝试，数百个人中有时只能有一两个人被选中。

模特试衣往往在时装周开始前几天进行，二次试衣则在开始前几小时进行 。“我的角色往往根据客户的不同而变换。”他的这番表达像是将自己定位成好莱坞的演员。“我需要帮助他们了解哪些面孔适合这些品牌在当地市场、要进入的市场以及世界范围内出现。”

他的工作室与其说是办公室，不如说更像演出排练现场，一侧挂了一排风格不一的服装，地上摆着不同尺码的高跟鞋，房间中间一条空白而笔直的“路”就是简单搭就的“秀场”，来自澳大利亚、俄罗斯、波兰、加拿大、中国、巴西等地的新鲜面孔陆续开始进来试衣，进行最终筹备。

最初进入这行时，这个依然带着浓重德克萨斯口音的男人在Calvin Klein任职，他的机敏很快被发掘，渐渐升任至选角总监—这段经历也为他在这个名利场中渐渐积累起名声和社交圈。2001年，他终于创办了这间属于自己的公司。

他的职业生涯伴随着整个行业的变迁。纽约时装周创始人、原IMG高级副总裁Fern Mallis对《第一财经周刊》表示，十年来，选角公司在时尚行业中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我还记得那些日子，设计师们要花很多精力，去选择自己眼中的‘缪斯’、能很好展现作品的模特。如今分工更明确，有了Andrew Weir这样专业的选角公司。选角公司可以替代这些品牌和设计师，为他们选择最适合在当季时装周上展现时装的模特。”

虽然这样的选角公司在行业中随处可见，但真正能够做出影响的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家。“那些不认为有必要外包这一环节的公司，也自然不是我们的合作对象。”他说。

来自澳大利亚的Zimmermann是这一季ACW合作的新品牌。在第一轮长达三个月马不停蹄的遴选中，他已经面试了200多位模特。办公室的墙上贴出符合要求的18位女孩的照片。除了模特经纪人所提供的化过浓妆的杂志照片外，这些用宝丽来相机拍摄的不化妆的面部特写更具真实性。“必须如此。你没发现么？前后两张照片，她们看上去完全不同。”Andrew说。通常在未来半年内，这些资料也将被留用参考。最初走台的这些模特，还可能出现在VOGUE或其他时尚杂志里—前者对于模特而言可谓是职业生涯中的分水岭。

模特留存的试装照，她们通常也会留下素颜的照片，这更能表现个人气质

甄选之前，像Andrew Weir这样的选角人通常会和品牌设计师充分沟通，并尽早看到当季时装，来保证尽可能找到符合风格和造型的模特。他也需要和一些品牌的创意总监和摄影师进行合作，包括Fabien Baran、Karl Templer、David Sims、Mario Testino等等。“我们要试着将这些可能登上T台的模特和她们要展示的时装联系起来。有时也凭直觉，当走近一个房间，会有个姑娘让你眼前一亮，她们在人群中有种独特气质。”Andrew Weir描述道。

选角开始了。当每个女孩站到Andrew Weir面前，团队工作人员都会递给他一张卡片，上面是她的照片、名字、经纪公司、身高、鞋的尺码以及头发和眼睛的颜色。“选角人”所需的职业化直觉、敏感和娱乐界“星探”类似。这一季有位模特给他留下深刻印象—无论力量、身高、身体结构还是头发，一切都让她在人群中显得出挑。备选者都离开后，Andrew Weir对工作人员说，“她会成为下一个巨星。”还有一次，一个姑娘的前臂文上了《小王子》书中的图样，他记住了这个女孩，虽然这纹身可能会毁掉她的前程。

直觉之外需要被优先考虑的是对品牌要求的充分考量。他需要在短时间内分辨出备选者的优势。“比如这季有泳装展示，需要一个能穿泳装走台的模特。而有些姑娘则比其他人更适合展示礼服。”每选出50个左右的模特后，ACW会和合作品牌设计师及造型师共同敲定最后名单。Andrew Weir说，“有些姑娘我们绝对认可。有一些不那么确定，有时就考虑与经纪人的长久关系。”

通常情况下，一场中等规模的时装秀大概需要20多位模特，大部分都依照这样的流程甄选。当然，每场秀也需要一些知名模特甚至超模来形成话题，这些模特往往无需经过试镜环节。“我们会直接给他们的经济人打电话邀请。”Andrew Weir说。

备选的模特大都非常年轻。美国时装设计师协会（CDFA）规定，模特最早的走秀年龄是16岁。事实是曾经一度这个“年龄无下限”的行业雇佣过很多十三四岁的模特。这些女孩当中大概有15%的人是首次参加纽约时装周，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她们有的希望借此开始自己的模特职业生涯，接下来可以去伦敦或米兰，有的仅仅是想攒够下一学期的学费。

等待试装的模特

Andrew Weir现在的助手Daphne Ng也曾是位模特。但Daphne最终并没有继续在这一行等待被选中或拒绝，而打算像Andrew Weir一样去做个甄选导演。“和这个冰冷的行业一样，很多模特性格很冷，她们每天要跑很多地方、试镜非常疲劳。她们走进房间，递上简历，一言不发地开始走。跟这样的姑娘比起来，那些会微笑着跟你寒暄的模特，会给人留下更深印象。”

“当年纪慢慢变大，你的身体会发生变化。有些人可能会保持得比其他人更久一些，但总避免不了。”她说。对很多模特而言，T台仅仅是个开始。如果有机会被选中，走一场秀平均每天只能收入100美元。一旦有机会被一些大牌选中，如纽约设计师Marc Jacobs等，模特则分文不取。“她们愿意给大牌们走秀，那是自我展示的机会。”Andrew说。“大牌则支付模特一点报酬，甚至不付，他们觉得可以找到大量愿意为之走秀的人。”接下来他们可以给时尚杂志拍摄平面广告，收入也不高，只有等名声慢慢积累，为一些品牌代言或拍广告才能赚取更多收入。“香水广告是最理想的。”Daphne说。

9月6日那天，Andrew Weir和Daphne Ng清晨六点就到达了纽约林肯中心布置场地，将模特们的衣服和名字牌区分放好。考虑到模特们通常会晚到，挨个打电话催是第一件要做的事。而即便筹备进行了如此之久，时装秀还是免不了比预订时间推迟一会儿，更重要的是，它同样只会持续十几分钟。当你还没回味完，一切就结束了。只有到这时，Andrew Weir才终于可以轻松地和模特们聊天、拍照、喝香槟。而时装周开始前一周，他们每天都只能睡上四个小时。

如此庞大的工作量，并不一定带来想象中的高昂收入，这也是这个行业的另一不确定因素。“接一个Zimmermann这种客户的单子，收益大约有1万美元。”尽管如此，Andrew Weir依然控制每季不同时装周接手的品牌数量在4个以内。

试走就在ACW的办公室进行，这场挑选过程没有标准可言，一切要符合品牌需求和ACW管理者的直觉

“对于一些预算不足的新的设计师品牌，我们的策略会更加灵活，为的是和他们培养长线的合作关系。”而针对一些大牌客户收取费用自然更高，也是主要的利润来源。此前，他曾与Y-3、Hugo Boss、Zac Posen的 Z Spoke、Ralph Lauren、Giorgio Armani等品牌以及康泰纳仕集团旗下VOGUE、W等杂志合作，为它们提供选角和咨询服务。

要确定那些有经纪公司的模特的费用和日程总得经过一场微妙的心理试探。“选角导演希望能够用最好的模特，经纪公司希望自己的模特走最好的时装秀。”

“ACW拥有一些非常有价值的客户。”Fern Mallis说道。“这一行中很多人都知道他的名字。”过去十年间，Andrew Weir也与纽约时装周的主办方IMG有着相对紧密的合作，这也为他带来很多机会。

2007年到2009年金融危机期间，时尚业曾受到明显冲击，不仅时尚杂志广告收入大幅减少，很多选角公司也迫于订单急剧减少而最终破产。Andrew Weir也发现，由于经费紧张，一些品牌尝试自己完成选角和录制过程。但一旦他们体会到这项工作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简单，就又会转回头来寻找他们。

经济虽然正在缓慢复苏，但近来《纽约时报》时尚记者Eric Wilson的另一质疑在于，在一切都可通过网络信息迅速传达的年代，时装周的价值究竟如何。这种担忧不会很快发生，但一旦时装周风光不再，对于这些选角公司的打击，将不亚于周期性的经济危机。

Andrew似乎对此也有准备。这间由他创立十余年的公司正在转型之中—除了选角业务外，已将一部分精力转向电视节目和时尚业咨询。目前，他为“美国下一位超模”（American's Next Top Model）担任特约制片人，给品牌Hugo Boss和美国名为Boss的政治剧牵线，作为植入广告。同时，他还为LVMH、Dolce&Gabbana这样成熟的大品牌，以及韩国一些明星进入美国市场提供咨询。除了美国的纽约和洛杉矶，公司业务也覆盖到欧洲和亚洲。

他知道，这个行业瞬息万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