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新闻 > 历史数据

分享到微信

打开微信,点击底部的“发现”,
使用“扫一扫”即可将网页分享至朋友圈。

《筋疲力尽》五十年

一财网特约 2010-05-28 11:58:00

责编:群硕系统

五十年后,人们依然认为这部电影很酷,很新,好像是未来电影世界射过来的一枚子弹。

拿着相机和话筒站在电影院外询问观众的观后感依旧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传统。“你认为这部电影怎么样?”一个祖母级模样的妇女对着镜头扮了个鬼脸,并厌恶地摇着手:“很难看!很愚蠢!”一个矮胖却让人尊敬的中年绅士表现得比较内敛:“这是一部年轻人拍的电影,讲述今天的年轻人怎么生活。”听起来,他还是挺喜欢年轻人的。不过,一个看上去年轻一些、表情严肃、穿着讲究的观众表达了不同的意见:“我觉得这部电影不够严肃。”

这只是艾曼纽尔?劳伦(Emmanuel Laurent)最新出炉的纪录片《戈达尔与特吕弗细说从头》(Two In the Wave)放映之后,得到的一些非专业的电影评论,或者说市场调查。这部纪录片讲述了两位电影工作者戈达尔(Jean-Luc Godard)和特吕弗(Fran?ois Truffaut)的友谊是如何促进法国新浪潮电影发展的,以及法国新浪潮电影的现实情况。1960年,戈达尔的首部电影《筋疲力尽》(Breathless)在巴黎人电影院首映,影片中,珍?茜宝(Jean Seberg)扮演一名美国交换生,她戏弄、恋上、保护又背叛了让?保罗?贝尔蒙多(Jean-Paul Belmondo)扮演的一个法国阿飞,后者抽烟,而且很喜欢用大拇指捋嘴唇,做沉思状。看完电影后,有的观众困惑,有的兴奋,也有的态度含糊。这样的结果多少让人有点泄气。难道他们中没有人注意到电影所包含的历史意义吗?

50年后的今天,有没有可能有人第一次去看《筋疲力尽》?戈达尔的电影就告诉你这是可能的:现代艺术的试金石和从前的传统艺术是截然不同的——那些被大众认为是经典、并在学校中被教授的绘画、书籍和音乐篇章到了激进主义者手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不管怎样,这种触电式的、打破旧习的力量在逐渐成熟中被保留了下来。即使你不想听到对斯特拉文斯基(Stravinsky)的作品《春之祭》(Rite of Spring)发出的嘘声;不想打开从巴黎走私来的詹姆斯?乔伊斯(James Joyce)的《尤利西斯》(Ulysses)(以此表达对邮政大臣的不屑);不想在第一次展览时欣赏马塞尔?杜尚(Marcel Duchamp)的《喷泉》或者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的番茄汤罐头,这些作品本身还是让你置身于先锋者的队伍中了。同样,即使你没有赶上上个世纪60年代第一轮放映的《筋疲力尽》,今天看来,每一个镜头还是让人们对那个让人兴奋年代充满回味,就像电影原声大碟中每个爵士之音和街上的爆炸声都是对那个时代的回应。

但是,与此同时,如此神话般的地位也可能是一种负担。在电影历史中,也许从来没有一部影片会像上个世纪50到60年代新浪潮时期的电影那样充满争议性。那是一种年轻的、玩世不恭的能量,同时也在将电影定义为严肃艺术形式的斗争中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新浪潮运动的坚决拥护者特吕弗和戈达尔,以及他们的同行克劳德?夏布洛尔(Claude Chabrol)和埃里克?候麦(Eric Rohmer)都埋头于新浪潮电影的拍摄。在投身电影前,他们曾经是批评家、辩论家和自学成才的学者,但是,和之前的美学起义者一样,他们攻击的是一种具统治地位的风格,这种风格在他们看来只是一种未经思考和硬性的传统主义。他们希望重现法国电影辉煌的动力是以人们对美国电影近乎疯狂的追捧为基础的。

在转入撰写特吕弗一直专注的真实犯罪题材脚本之前,戈达尔曾经写过一些短篇脚本,而他也许是这场运动中最激进和最自相矛盾的人。之后,他成了一个多产的、两极分化的电影工作者。在建立自己介于世界电影中“伟大的老人”和“疯狂大叔”之间的地位之前,他经过了上个世纪60年代末和70年代初的政治斗争时期。他最新的作品《电影社会主义》(Film Socialism)在刚刚结束的戛纳电影节上公映。不过,导演本人没有解释自己缺席的原因,虽然人们猜测是因为希腊的金融危机影响,老头借此表示自己对资本主义社会的不满。我们中有些人还记得,他在预言家和怪人之间游走,而他的电影总是小品式的、抽象的,拥有一种令人恼怒且断断续续的美感,表达着对自己的电影、世界状态和电影未来夸大而又预言式的态度。

但这是现在。以前可不这样。周五开始,《筋疲力尽》即将在曼哈顿的“电影论坛”重映。因为任何的修复都不能抹杀掉日益积累起来的历史,它的纪念日不如被看作是一次全新的欣赏体验。如果不是从过去中找到假象,那么在现在的情况下你能从电影中体会到什么呢?换句话说,不是闪回到上个世纪60年代,而是体验当下的90分钟。

这种时间漫游是电影的特殊魅力之一,《筋疲力尽》如此不费吹灰之力地、让人屏息地捕捉到了时间和地点的节奏,抹去了过去和现在的距离。即使戈达尔和他的摄像师拉乌尔库塔尔(Raoul Coutard)用纪录片式的直觉记录下了声音和场景,影像中还是充满了一种怀旧的情绪。这不是一个现在的观众(也许他沉醉于在协和广场巡游的古董车或者在咖啡馆前售卖《纽约论坛报》的年轻姑娘带来的二手回忆)能够带给《筋疲力尽》的。电影中明显的、自觉的对存在的证据和联系的渴望再次体现了导演强迫症的特点。

你不必知道这部电影中对负债问题的含沙射影。当米歇尔(Michel,也就是贝尔蒙多)为了欣赏亨弗莱?鲍嘉(Humphrey Bogart)的海报而在电影院前驻足时,他再次加深了自己在观众心目中的印象——他已经成为了电影的一部分,看了太多另一个用一辈子时间拍摄电影的男人的电影。就像《巴黎电影杂志》(Paris Cinémathèque)和《电影》(Cahiers du Cinéma)两本杂志的卫星一样,戈达尔是好莱坞导演的忠实拥护者,而好莱坞导演在美国乃至整个世界范围内地位的提升真是要多亏了法国人慷慨的赠予。尼古拉斯?雷(Nicholas Ray)、塞缪尔?富勒(Samuel Fuller)、弗里茨?朗(Fritz Lang),特别是霍华德?霍克斯 (Howard Hawks)和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这些人不仅对《筋疲力尽》产生了影响,更成为整部影片普遍的公理。

现在,人们对电影狂热者已经十分熟悉了。上个世纪70年代年轻的美国导演比如马丁?斯科塞斯(Martin Scorsese)、斯蒂芬?斯皮尔伯格(Steven Spielberg)、彼得?博格丹诺维奇(Peter Bogdanovich)和乔治?卢卡斯(George Lucas),曾经被认为是“电影的一代”,因为在他们长大的过程中,几乎是被迫看了很多电影,了解各种类型电影和镜头的选择,童年的很多影像后来成为他们影片中的素材。20年后,昆汀?塔伦蒂诺 (Quentin Tarantino) 的制作公司以戈达尔1964年的影片《不法之徒》(Bande à Part)命名,他重新告诉人们一个对电影疯狂热爱的人是怎样的一种状态。塔伦蒂诺的影片包含各种类型和对这些类型影片的敬意。他们总给人意外的新奇感觉,深奥难懂的同时并不缺乏大众娱乐性。

《筋疲力尽》是第一次尝试。这个“第一次”来得太晚了。从客观的角度看,这是一部单薄的、有模仿嫌疑的“黑色片”。一个强壮的小伙子偷了一辆轿车,开枪打死了一个警察,和一堆妇女调情,和兄弟们开怀畅饮,并总是比追捕他的侦探提早行动一步。他的行为和态度好像有点不自然,与其说是受社会或者心理影响或者是生物学上的遗传,还不如说是为了和电影中那些“酷仔”的形象靠近而故意扮酷。

但是,奇妙的是,虽然不是出于自然,但他的酷确实超越了以往电影中的形象,而且,从众多电影中取经的《筋疲力尽》(其中还融汇了福克纳(Faulkner)、让?雷诺(Jean Renoir)、莫扎特、巴赫,甚至好莱坞电影的各种因素)还是给人一种原创的感觉。它依然拥有挑战“电影应该是怎样的”以及传统的情节发展模式的力量。有逻辑的情节、强烈和让人相信的情绪及动机、有说服力的表演、视觉上的连贯性,这些在《筋疲力尽》中都看不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骑士般毫不在乎的自由情绪。看起来,一部电影(至少这部电影)根本不需要任何传统的东西,只在乎一种即时的快乐。也就是说,你是自由的,可以自由地去发现巴黎和珍?茜宝的美丽、让?保罗?贝尔蒙多细致的冷静以及戈达尔那种速度感的拍摄风格。这种风格,对于这90分钟来说,用戈达尔喜欢的、绝对而且夸张的话来概括就是——所有的事情。

某种程度上,那个持怀疑态度的年轻人是对的:《筋疲力尽》不够严肃。它是一个游戏或者玩笑,对所有电影可以表现(或者说应该表现)的诚挚与责任的拙劣模仿。这部影片讲述了一个爱情故事吗?还是一个犯罪故事?亦或是一个警戒式的故事?一个引诱的故事?也许它什么都包括,又什么都没有。全片的发展完全依靠角色本身和导演肆无忌惮的冲劲。电影里的音乐让人印象深刻!那些跟踪拍摄的镜头仅在一个冲刺里就蜿蜒穿过了巴黎的大街小巷!而那个长镜头(几乎占据了电影三分之一的时间)记述了两个主角在一个漫长的关于性的讲座中怎么打发时光,他们讨论爱情、死亡、文学和音乐,而摄像机就这么一直对着他们拍。

《筋疲力尽》是一个流行作品,也是对艺术的一次大胆尝试,二者达到了一种几乎完美的平衡。它是独一无二的,虽然后来很多影片受到了它的影响,但都不能与之相提并论。电影对性的直白态度至今都让人吃惊。50年后,人们依然认为这部电影很酷,很新,好像是未来电影世界射过来的一枚子弹。

(作者A. O. SCOTT)

举报
一财最热
点击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