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该是德赖斯·范诺顿(Dries Van Noten)的风光日子。在刚刚结束的巴黎男装周上,这位设计大师的秀大获好评;而一个月前他的新季度女装秀门票也炙手可热。在那一场走秀中,他找来摇滚乐队“电台司令”的贝斯手科林·格林伍德作现场伴奏——汩汩作响的贝斯低声和模特儿纷至沓来的步伐,共同铺垫出整场秀朴素而冷静的氛围。
而在巴黎,装饰艺术博物馆正在展出一场范诺顿的个人展。出人意料的是,里面不但有出自他手的服装成衣,更有配合设计作品展出的灵感源头——比如,艺术家达明安·赫斯特色彩缤纷的蝴蝶,画框里是原作,旁边则是用翅膀图案作印花的裙子。
又比如,另一边的橱窗里,几个亮色运动风格衣着的男性假模特儿齐齐把头和胳膊歪向一幅创作自1627年、绘有腐烂水果的油画。
范诺顿有这种神奇的能力,可以综合极端繁复、异域风情以及卡其布休闲风这三种毫不相干的元素。而他本人,留着短短的灰色头发,总穿着那几件西装外套,表达干净而准确,态度毫不暧昧——陌生人遇到他,会以为这是一个在周五穿着便装出门办业务的金融职员,压根不会往时尚界去联想。
复杂的灵感路径
这场名为“德赖斯·范诺顿:灵感”的展览,总共占据1500平方米的展厅,有180件范诺顿的成衣作品,以及100多件艺术画作、其他名家成衣以及电影片段。在这总共400多件展品中,有许多珍贵的艺术品是向博物馆、画廊以及私人藏家借来。从某个角度来说,他成为世界上极少数在职业生涯的活跃期就在卢浮宫开个展的人。
对他自己,这种殊荣意味着什么呢?“开始我相当紧张,”他在接受记者访问时说。“回顾展这件事吓到了我,总觉得它还太早、太沉重。我毕竟还在工作。而且,其实并不确定自己有这样的成就和地位。”
怎样把服装挂在博物馆里而不显得怪异?要怎样阐释创作的来源,而不显得过于教条?这些都是范诺顿困惑的问题。首先他从自己毕业创作的系列作品着手——它们深深受到上世纪80年代服装大佬如蒂埃里穆勒、范思哲等人的影响。
找到创作服装的源泉,然后与成衣作品一起并置。顺着这个基本逻辑,人们可以通过服装和艺术品,体会到范诺顿的创意头脑是如何运作的。
举例来说,一幅博蒂尼1897年创作的孟德斯鸠伯爵肖像在一群衣着时髦的人偶之中十分显眼。画中的伯爵一手捏着藤杖,精致手柄的弯曲弧度与主人公卷曲的山羊胡相得益彰。而旁边凡·戴克创作的“男子肖像”中,这位主角则带着一圈白色的雏领,苍白的双手从身上那件黑色丝袍中露出来。
“最细微的姿势——一个人的头或手怎样摆放——都有助于呈现出他的个性。”设计师解释道。
“这不是场回顾,而是请大家来看看那些设计衣服的点子源自何方,”范诺顿打了个比方,“就好像在脑海中参观,看看那些已经存在于世上的不同东西之间如何产生奇妙的联系。”
换句话说,他的展览反而展示了时尚业最缺乏的“复杂性”,所有作品都需要花费很长时间去理解。而在微博、微信的时代,人们提到灵感的时候总是可以一口报出“盖茨比”、“安迪·沃霍尔”就以为自己懂得了一切——但其实,这是一个相当复杂而缓慢的过程。
“我之前很担心,”他说,“因为观众需要掌握更多的相关背景知识才能读懂,因此也做好了一部分人不喜欢这种展览的打算——比如说,把一件红色的迪奥礼服与一幅表现主义画作放在一起很可能有失公允,但至少在我看来,它们所共通的热情内涵是非常令人激动的。”
不过,就目前的反馈来看,展览注定不会被冷落。除了时尚爱好者,还有众多对艺术、想象力与创意感兴趣的人。它为世人提供了一种解读的可能:尽管服装设计师从外面看起来光鲜而平静,其实头脑之中都曾经历过暴风骤雨。
做的是衣服,而不是艺术
今年55岁的范诺顿出生于安特卫普。父亲可能是比利时最早一批开“百货商场”的商人,母亲则经营过一家时装店。耳濡目染令小德赖斯很早就立志当一名服装设计师。于是很自然地,他进入安特卫普皇家学院学习时装。
1991年,他和另外五位同样来自比利时的同伴开着一辆卡车去参加时装周,在整个巴黎时尚界掀起风暴——安·得穆鲁梅斯特、玛丽娜·易,德克·范瑟恩、华特·范贝伦东克、德克·毕肯伯格斯和他被后人称为“安特卫普六君子”。当时,他就已经从各个文化领域找灵感,比如大卫·鲍伊,比如佛朗西斯·培根。
直到今日,他依旧勤奋努力地工作着——每年要做四季的作品:两季女装,两季男装。而他并不依靠纽约和巴黎的时装秀来卖衣服,而是靠自己在安特卫普老家设立的展示门店。
范诺顿目前担任以自己命名的品牌公司的行政总监以及创意总监,却并不十分积极营销,也不太在名流界里玩红毯上的明争暗斗。“时尚界现在都特别简单粗暴:你看那些模特儿,都是设计师有了一个点子,然后把它重复做各30遍,这样就成了一季的新品,”他说。“我对这些都没兴趣。我喜欢的是重新思考,重新创作。”
同样,即便在T台上,他的衣服也显得比其他设计师作品要中庸、实用。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时尚专栏写手不会特别去写一场没有爆点的秀。但在范诺顿看来,他根本无心去搞纯粹的“创意”,推出那些可以博眼球却根本没人会买的衣服。“我做的是衣服,而不是艺术。”他曾这样说。
也许在他心里,终究还是认为自己是个做衣服给人穿的人,而不是个高处不胜寒的时尚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