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当下的缺陷而美化过去,这是一种共同的、难以避免的心理。前些年因为道德滑坡严重,中国人怀念起“素朴单纯”的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然后台湾游热起来,大陆人看到台湾的现状,又听了一批知识分子的鼓噪,开始谈论起民国时期道德如何淳良、传统文化怎样深入人心,不住地“抚今追昔”。许多文人写文章,争说八十年代的自由烂漫,自己坐拥如何广阔的一个江湖,反观现在多么平庸乏味。
历史学家和经济学家则能看到一些更耐分析的东西,比如精研法国现代史的美国历史学家托尼·朱特就说,在二战爆发前夕,法国人普遍渴望退回到19世纪最后的二三十年里,因为他们无法忍受当前的经济萧条和政局动荡,更恐惧一切现代化改革,而当初那个在普法战争战败后建立起的第三共和国,反倒成了繁荣稳定的象征了。
对这类话语的考察,是“观念史研究”的一部分。另一位美国思想家,兼通经济学、历史学、哲学的阿尔伯特·O.赫希曼,对社会观念同样十分敏感:一切话语本质上都是对当下的评判,并会对现实决策产生影响。例如,他这样评论法国战后的“黄金时代”:“人总是在遇到经济重挫时,开始怀念前一个时期里美好的正面的东西。经济学家让·弗拉斯蒂耶在1979年第一次把二战结束后的三十年称为‘辉煌的三十年’,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1979年后,和其他发达国家一样,法国也步入了一个困难时代。”
人们常常颠覆自己以往的观点,这种颠覆是由于时间的流逝,让人们得以从一个长时段的角度来看待过去——它们都曾是“现在”。20世纪不是进步主义话语的乐土,事实上,在尼采宣告“上帝死了”、斯宾格勒宣布“西方衰落了”之后,反动主义话语就牢牢把持着前台聚光灯下的位置。这里的“反动”并非狭义的“反革命”,而是指一种怀疑、否定、抵制变革的习惯性思维,表现在话语之中就是衰落论、灾难论。美化过去,是这种反动习惯最常见的表现,但有时,例如在东欧剧变之后,抵制变革则是为了彻底否定过去,将当下的美好固定下来,因为变革很可能葬送好不容易到手的现在。赫希曼注意到了这种保守话语的自相矛盾之处,他在代表作《反动的修辞》中指出,保守主义修辞永远可以为否定变革找到理由,不是担心“回到过去”,就是担心“无法回到过去”。
《自我颠覆的倾向》是个有多重指向的书名。赫希曼是犹太人,他用一个犹太故事来阐明他眼里的一个人性特点:一个犹太母亲送给孩子两条领带,作为他的生日礼物,第二天儿子便戴上了一条,本以为可以取悦母亲,想不到母亲大发雷霆:“另一条领带呢?你把它放到哪儿去了?难道你不喜欢它吗?”赫希曼自嘲——他很喜欢自嘲,这是他区别于其他理论家的一个地方——说,如果读者告诉他很喜欢他的某一著作,他会愠怒地问:“我的其他作品呢?你不喜欢它们吗?”
还可以引申开去。在抉择心理学中,领带故事可以是个应用广泛的隐喻,我们选择了一,就会去设法颠覆它,想:选择二是否可能更好?当冷战终结,一种不健康的国际政治格局被打破时,一部分人欢呼“历史终结”,另一部分人就开始讨论起它是不是一个更大的悲剧的开端,“他们在仔细探讨已经渐露端倪的各种可能的前景后,为第三世界国家担忧。”对此,赫希曼并未直斥其为杞人忧天,也不是单纯地赞同,他只是说,预测未来很难:“地球上,有多少个国家从斯里兰卡到爱尔兰、尼日利亚再到印度旁遮普邦,是在冷战结束前就卷入了激烈的冲突的?”冷战既不是潘多拉之匣,也不是一个固若金汤的守护罩,很多问题在之前就有。那些试图预测未来的人,必须先建立因果联系,但这是最难的,因为人类行为本质上不可预测,促成一个经济、政治、社会现象的因素,可能复杂到了无法为时人所掌握的程度。
《自我颠覆的倾向》的第一篇文章相当好看,谈的是赫希曼最熟悉的东德在两德统一前的情况。正如我们所知,东德的最后几年,国民争相投入西德的怀抱,造成一种民心尽失、众叛亲离的现象。但是赫希曼却在研究了逃离者的具体情况后,提出了逃离者和留下者彼此各异的动机,退出是私人的,最后却转化成了广泛的公共呼吁(变革)运动,这一转化并不是那些个体所预料得到的,这里面有许多偶然,例如匈牙利和奥地利放宽了边界控制,又如某些口号在使用过程中发生的误读和曲解,导致了那些原本立场动摇的人,也渐渐被裹挟进了一种恐慌之中,感到这个国家亡在旦夕……在这篇论文中,赫希曼展现了他冷静的辨识力,以及对一切把历史事实简化理解的质疑。
虽然鉴别出“反动的修辞”,但赫希曼并不认为它们就不应该存在,他只是提醒读者要注意,不要被这些永远有理的推理牵着鼻子走。也许未来的变革的确会证明当初那些人并非危言耸听,可问题在于,不能因为有犯错的风险存在(风险永远存在),就终结了人们长期以来对更公平、更人道的社会秩序的渴望;不能因为另一条领带可能更好看,就放弃选择,连衣服都不好好穿了。要做出接近事实真相的判断,必须靠“后见之明”的参与:“要想确定一个社会面临的困难或冲突是破坏性的甚至致命的,抑或是我们能够管理的、控制的,或者是我们可以‘照料得了’的,我们需要的似乎是某种‘后见之明’……如果想在事前就作出肯定的判断,那么只能导致‘先见之愚’(其实是假装有先见之明的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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