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曼玉：我是走音，给20次机会吧

离开大银幕十年的张曼玉，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上了媒体头条。她不再顶着影后光环，而是以电子摇滚乐新人的身份接受外界评判。

5月3日，张曼玉在北京草莓音乐节的最后一天亮相，像一场被惊醒的梦。她登台前，狂风正裹挟着沙尘一步步袭来，漫天黄沙遮蔽了夕阳最后的光线。下午时分还悠闲铺在草地上的野餐垫，此刻都紧裹在那些因气温骤降而瑟瑟发抖的人身上。近两万乐迷簇拥在山坡草地间，迎着大风，抿着嘴唇，紧盯舞台，等待张曼玉现身。

7点一刻，提前15分钟登台的张曼玉一出现就引起现场骚动。她穿着H&M的花裙，在大风中微笑挥手鞠躬，举着话筒，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了一段后来被视为语录的话，“大家好，北京好。非常高兴今天可以站在这里为你们演出，虽然我上一个演出在上海不是那么理想，走音走得蛮多的。我昨天也百度了一下，因为我的电脑没有中文，可能拼音拼得不好，我打了‘怎么在草莓不走音’，可是查不到。我不知道是不是资料还没有放上网，所以今天还是会跟前天一样，还是走音的。可是，我会努力。我演了20多部戏也被人说是花瓶，所以给我20次机会吧，我应该可以的。”

在八级大风袭来之前，张曼玉只有机会唱完两首完整的歌。待她开始翻唱蕾哈娜的《stay》时，舞台上空的海报被狂风撕裂，灯架摇摇欲坠，站立不稳的张曼玉扬起纤细的手臂呼喊着“我不想停”，遂被匆匆护送下台。

这场被中断的北京首秀，以及那段自我调侃的话，被无数人解读、仰慕或是嘲弄。你能在张曼玉的首次亮相之后看到媒体纷纷报出“唱歌跑调吓跑粉丝”、“自毁星途”、“华丽重生”的字眼。

但是，用摩登天空创始人、总经理沈黎晖的话来说，到了张曼玉这个份上，唱歌这件事，“已经不需要再迎合谁。”

今年3月20日，当摩登天空透过其官方微博低调宣布“国际知名艺人张曼玉以音乐人身份签约摩登天空”时，外界一片哗然。

人们很难理解，张曼玉在影坛消失了十年，竟然是去唱歌了。她转战歌手所选的唱片公司也不是什么国际大公司，而是以后摇、电子乐、后朋克等音乐为主导的摩登天空。

说起与张曼玉签约的前后过程，摩登天空创始人沈黎晖对《第一财经日报》表示，他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张曼玉听了宋冬野的歌，很喜欢，主动联系他，想看看能不能合作。”宋冬野是摩登天空旗下艺人，最初听到张曼玉提出的合作意向，27岁的年轻民谣歌手简直懵了，“对不上这个概念，脑子都乱了。一个从你刚刚学会说话就天天见到的一个人，但从没亲眼见过。亲眼见一面都是值得炫耀的事情。脑子转不过神来。”

见宋冬野时，张曼玉独自前往，还带了一盒巧克力到摩登天空，几个人聊音乐聊得起劲，于是从谈合作变成了加盟。“我们在聊音乐的过程中，发现她听的音乐和我们做的音乐很对路。我们邀请过的Cat Power是她喜欢的，所有专辑都有。本来这次要来草莓音乐节的The xx，她也正好喜欢。她跟我们的音乐审美很接近，对音乐的观念和品位也都相似。”沈黎晖意识到，无论这件事是否成，都注定会成为大新闻，“但我们还是要保持最苛刻的一点，音乐必须对。我们不像弄成一个娱乐八卦，乌烟瘴气的。”

在签约摩登天空时，张曼玉已经写好了足以凑成一张唱片的16首英文歌，这也是让沈黎晖意外的。“我很好奇，她认识太多音乐行业的人，想签环球、华纳是分分钟的事。但从音乐公司来说，其实没有特别适合她的。这跟小众也没关系。她已经和清楚自己要做什么音乐。”

黑暗电子，是沈黎晖对张曼玉音乐风格的界定，“她始终是有点高贵的黑暗。音乐对她来说是很真实的事儿，比起电影要自如。电影需要剧本、要去扮演一个角色。而音乐是一个完全自己说话的事情，很真实，不需要去考虑别人。”

多年前，张曼玉曾在接受采访时说到对自我身份的困惑，“我一上妆，马上觉得自己要做张曼玉。张曼玉就意味着我的工作，我会马上就感觉我是她，开工了。好像张曼玉也是一个角色，一个我要做的人。有些时候看很多张曼玉的报道，就觉得，这三个字都不是我，我是在看别人的新闻。所以我就当做张曼玉是一个明星。”

她也曾坦言自己的个性中有一些冒险和尝试新事物的本能，“我不会觉得这个我做得很好，我就要一直做这个。我是想，这个做到了，然后又做做别的东西。超越自己，达到无限可能。我也不会想，现在超龄了。年龄没有一个限制，你什么年龄到什么阶段，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去做。”

事实上，张曼玉息影的这十年，除了做模特，偶尔在电影节的场合露面，大部分时间都奉献给了音乐。沈黎晖对《第一财经日报》说，他最佩服的是，张曼玉竟然自己买了音响设备，花两年时间自学剪辑和录音，“她是真正去操作机器，那个很费时间。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没选择做导演，而是选择做音乐剪辑。”

张曼玉在国外的好友都是一帮音乐人，大家总是在一起谈音乐理想，她也由此认识比她小20岁的中国与西班牙混血男友。香港媒体曾报道，张曼玉为助男友实现音乐梦想，花费三千万港元帮男友筹建乐队，自己担任乐队主唱。

“其实我就是单纯的兴趣，就是为了让我高兴那么简单。其实，在戏里已经过了好几辈子的人生，我不要那么精彩的生活。”在说到自己的音乐梦时，张曼玉如是说。在北京草莓音乐节的舞台上，她也说过相似的话，“我想澄清我不是50多岁，我是49岁零7个月13天。而现在开始才唱歌还不晚，我很高兴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沈黎晖认为，以张曼玉的身份，做什么或是什么都不做，都不会影响其地位，“她是一个超级明星，这个级别的明星一共也没几个，所以（做音乐）并不是热情一来，玩票的事情。”

说服张曼玉加入草莓音乐节并不难，看过一遍音乐人名单，她就答应上了。而她也非常珍惜这机会，哪怕上海站失利，因走音被讽刺，她也会在北京站以自嘲的方式重新给自己信心，只可惜，狂风阻断了这次机会。

“草莓音乐节演出结束后，我们就会开始讨论唱片制作问题。”沈黎晖预计，张曼玉的新专辑最快也要明年才能有眉目，“为了草莓音乐节，她三次来北京，关在排练室跟乐队排练。我不知道她最终会跟宋冬野玩出什么样的音乐，很好奇。”

沈黎晖最确定的是，摩登天空可以帮张曼玉把想法还原出来，“我们的目的就是让张曼玉通过我们来传达她内心的世界。张曼玉已经不需要认可了，摩登天空也不需要排行榜冠军。至于市场，她根本就不存在市场问题，有一帮人拿着一堆钱想让她出席活动，摩登也不用靠她活命，所以完全是相互认可和尊重。”他对《第一财经日报》表示。

2009年，张曼玉曾说过一句话，“15年里，我拍了70多部电影，吃在片场，睡在片场，除了拍戏还是拍戏，那些年我不知道怎么过的。其实红了也罢、钱也好，对我来说，有也可以，没有也可以。”

只要看看她在舞台上低着头，微笑着摇曳双臂的陶醉，你就明白，她并不想证明和企图什么，只想卸下影后张曼玉的面具，以49岁零7个月的年纪，自如洒脱地去享受音乐带给她的最纯粹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