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炼金术师

慵懒地窝在沙发里的香奈儿，身着剪裁精致的小黑裙；闭目沉思的萨尔瓦多·达利，两撇小胡子依旧醒目；神情淡漠的模特，身着入时的衣服望向窗外……德裔美国摄影师霍斯特·P·霍斯特（Horst.P.Horst）的镜头之下藏着关于巴黎时尚的所有秘密。在六十年的职业生涯中，霍斯特的镜头记录下了上世纪30年代的法兰西生活方式、40年代好莱坞的熠熠星光、60年代美国街头的流行密码。

为《VOGUE》杂志工作了六十年的霍斯特，和Irving Penn 与Richard Avedon并称为20世纪最杰出的摄影师。“我喜欢拍照，因为我热爱生活。我最喜欢拍摄人像，因为在所有的一切中，我最迷恋人性之美。”霍斯特曾这样阐述自己对摄影的情感。《VOGUE》杂志称他为“光影的炼金术师”——作为记录者的霍斯特，也成为了历史中的一段传奇。

今年9月起，位于英国伦敦的维多利亚和艾尔伯特博物馆将举办霍斯特回顾展。展品包括霍斯特大量的摄影作品、笔记和信件，贯穿了他从上世纪30年代到90年代，整整60年的职业生涯。除了与时尚杂志合作的精彩大片，展览还将展示其他题材的摄影作品。而这些点点滴滴也构筑起了这位光影的炼金术师传奇的一生。

定格巴黎时尚

1939年9月，纤浓有度的模特身穿曼波切胸衣，坐在柔和的光里。此时的欧洲正笼罩在德国的阴影之下，而手持相机的霍斯特，一如往常地举起设备，在自己位于巴黎的摄影室里捕捉下模特完美有力的背部线条。这张《曼波切胸衣》，也定格为时尚历史上的一个经典瞬间，成为20世纪巴黎时尚的一个符号。

此时的霍斯特已为法国的《VOGUE》杂志工作了八年。

1931年的巴黎是当之无愧的世界时尚中心，蓬勃发展的摄影业，让原本依赖平面插画的时尚杂志黯然失色，出版人Condé Montrose Nast瞄准了相机所带来的巨大潜力，将大量的精力投入时尚摄影。那时的霍斯特，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被这个艺术天堂迷住了双眼，并放弃了自己的建筑专业，拿起了相机。

“那时，我们并不认为这是时尚。这是一种‘高雅’——是我们的生活方式。”很久以后，站在自己职业生涯的尾巴上，霍斯特这样回忆当时的时尚。30年代的巴黎正如一场流动的盛宴，可可·香奈儿、萨尔瓦多·达利、卡尔·波特……咖啡馆里来来往往高谈阔论的身影，后来大都与霍斯特成为了朋友，而这些名字，后来也成为他镜头之中必不可少的重要主题。

霍斯特的美学充满了古希腊和巴洛克的浪漫主义色彩。对光影的捕捉和对结构的调度，让他的作品弥漫着与众不同的宁静和优雅。简洁的肢体线条和考究的明暗关系下，人物不仅仅是展示服装的活体衣架，他们被赋予了摄影师的情感和语言，同时尚展开一段真切的对话。

身穿白色长裙的舞者站在光的另一面，身旁的同伴看不清面孔，阴影中只有绽放的头饰看得真切，和舞者的肢体相互辉映——这是萨尔瓦多·达利为芭蕾舞者莱奥尼德·马辛（Leonid Massine）的芭蕾舞设计的服饰。霍斯特用镜头忠实地讲述了达利的超现实世界。30年前，超现实主义从它前卫激进的本质出发，在设计、时尚、广告、戏剧和电影领域生根发芽，而这也给霍斯特的美学注入了新的灵感——当达利和包豪斯的前卫，与希腊和巴洛克的典雅相碰撞，霍斯特用光影构筑了属于自己的光影世界。

随着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步步逼近，戏剧和电影为人们营造了一个可以逃避现实的乌托邦，人们甘心沉溺其中。这促使霍斯特将自己的镜头转向这批新崛起的名人——倚靠在凳子上，忧郁地望向远方的玛琳·黛德丽，就是身处好莱坞黄金时代和二战阴影下的艺术家们的最佳写照。

炼金术师传奇

上世纪八十年代，耄耋之年的霍斯特依然站在光影之前。此时，巴黎的荣光远去成为历史，新一代的时尚明星、流行偶像迅速崛起。而在他们眼中，这个光影的炼金术师，本身就是一段鲜活的传奇。

“我曾经拍过英国摇滚乐队杜兰·杜兰（Duran Duran），他们总想向我打听关于某某夫人的轶事，也想知道关于那个年代巴黎人的一切。在巴巴多斯拍摄米克·贾格尔时，他也总是想知道关于那个时代的故事。”1988年，在面对《纽约时报》采访时，霍斯特这样回忆道。

二战之后，霍斯特成为了美国公民，并在纽约重新开始自己的摄影生涯。1946年，美国女性的盛装打扮成为了这个国家最大的“工业”之一，每年攫取60亿美元的收入，而时尚杂志随之获得新的发展机会，《VOGUE》也开始招兵买马。1951年，霍斯特在纽约开设了自己的工作室，并跟随着户外拍摄的时尚趋势，将镜头对准街头的时尚女郎。

而年轻时那段在巴黎生活的经历，那一场“流动的盛宴”，无论走在香榭丽舍还是第五大道，在他此后一生中一直都与他同在。

“霍斯特作品中弥漫的优雅，会将你带到另一个无比美妙的境地。镜头下那些不能触碰的人物有一种意味深长的距离感。就像凝视着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人一样。你想知道那究竟是谁，并且发自内心地想与他们相爱。”即使有人能模仿他的形式，而那份宁静和高雅，却再难以被复制。

1991年，流行天后麦当娜的MV中，这位时尚的弄潮儿也转过身去凝视历史。黑白的希腊立柱，而那个身穿曼波切胸衣的背影，与多年前霍斯特镜头下的身影重叠——光影之中，炼金术师的魔法，一直未曾褪色或远离。